路人玾也學她眨眨眼,笑笑地暗想︰他對何嬤嬤說了什麼呢?「他說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何嬤嬤的眯眯眼意有所指地朝路人玾臉上瞥了瞥,「啊,好像就是這陣子來代我班,在這里煮飯的那個嘛!」
「噗!」何嬤嬤的寶里寶氣讓路人玾忍俊不住,噗一聲地笑出來。
但她隨即佯裝正經神情的說︰「何嬤嬤,康先生是已婚人士,隨隨便便就說喜歡別的女孩子,身為長輩的你,怎麼不罵罵他呢?」
「怎麼沒有?我罵他罵得可凶了。」何嬤嬤氣呼呼地說︰「我怪他還不趕緊將該辦的事辦一辦,然後把那個真正喜歡的女孩子,拐回來煮飯、洗衣、拖地,再生幾個白胖寶寶,好讓我和負責打掃的邱太太退休養老,這樣小譽也可以省點雇佣費用。」
她替康向譽的外公煮過三餐,也替康向譽的母親煮過三餐,更是替康向譽煮了好些年的飯,這屋子里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路人玾露出夸張的吃驚模樣,「哇,原來是何嬤嬤自己想退休,所以才鼓勵康先生快找個免費勞工啊!」
「我老羅,這兩年開快車闖紅燈時,都沒以前俐落羅。」何嬤嬤呵呵地笑了一陣,才改換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阿呷,給小譽點時間,你看看,他那個該辦的事情,不是已經在客廳談著了嗎?」
路人玾張開口想回答,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只好將嘴又閉上。這時候,她何必多說什麼呢?心中明事理的那一面告訴她,自己是該站在康向譽的立場體諒他,但另一面,整件事又令她煩躁得感到非常不快樂。
她想,何嬤嬤復工了,正好給她離開這一團亂,回家喘口氣,仔細想想她該怎麼做的大好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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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傍晚到黑夜來臨這段時間,路人玾不是雙臂抱胸,就是雙手低垂瞪著房間牆壁,偶爾盯著窗外發呆,抑或看看房間內的每樣家具。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是愣愣的發呆。
稍後,她走進浴室,扭開水龍頭放熱水,還把水溫調到可以燙掉一層皮的溫度,讓水沖著她的頸背,直到她的皮膚再也承受不住。
必掉水龍頭,她听到了微弱的音樂聲,是鋼琴曲,但不是CD的音響聲。
穿上睡衣,再套上一件長及足踝的睡袍,拉著兩端系帶在腰間打結時,她瞥見衣櫃旁已大致收拾妥當的行李箱,轉開視線,她走到梳妝台前,在鏡子里看見一張雖稱不上憂愁,但明顯不快樂的臉。
她拿起梳子梳著頭發,並側耳傾听樓下客廳傳來的樂聲。片刻之後,像游魂似的,她被樂聲引出房門,緩緩地走下樓梯。
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後,她拉整好睡袍衣擺,先閉上眼楮片刻,然後再睜開。
爸琴放在客廳落地窗的旁邊,康向譽襯衫的袖子是卷起的,路人玾的視線先是落在他飛舞的手指,然後是他勁健的手臂,最後停留在他神情專注的側臉。
紛擾的雨夜里,琴聲听起來似乎更美。
路人玾知道這首曲子,是蕭邦的幻想即興曲。
她靜靜地聆听,這首曲子有著大量華麗的綴音。康向譽的彈法與眾不同,他的音符里沒有傷春,沒有悲秋,可是卻挑動了她的心弦。听見那流暢的滑音,讓她聯想到晶瑩流曳的星河。
曲終後,康向譽停止動作,轉過臉來看著她。
那雙眼楮,路人玾再度見識到它們的威力。曾在一瞥之間,它們開啟了她的心扉,使她無力招架。曾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力量來抗拒它們,但一切都是徒勞。她又開始胡思亂想,深恐心中的秘密無處藏匿。
她努力擊退這短暫的混亂,恢復泰然自若的神情。
「我不知道你的鋼琴彈得這麼好。」路人玾的口吻中滿是傾倒。
她笑著甩甩頭,將覆在臉上的長發甩開。這個動作,使她看起來像是個還在讀書的女學生,清新而無邪。
「很久沒彈了。」康向譽回答時的聲音很輕,像是下願擾亂兩人之間的祥和氣氛。
「你真的彈得很棒,把曲子詮釋得十分浪漫。」
「謝謝。」
接著,他們突然安靜下來,各自尋找著再度開口的話題。沒有了琴音,窗外的雨聲變得清晰。
「你……」
路人玾只說了一個宇,便再也無法將話繼續說出口,因為她想說的是︰你向你的合法妻子開口要求離婚了嗎?但她隨即想起康向譽曾對他母親立過的誓言,便覺得問那句話根本是多余的。
康向譽卻了解她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告訴她,我有喜歡的對象了。」
「然後呢?」路人坪心頭怦怦跳,她很緊張,卻故意不表現出來。
康向譽搖搖頭,表示他與尹霞的對話沒有然後了。
路人玾瞠眼望著他半晌,然後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地笑著說︰「哎呀,你真是太老實了,為什麼不等我確定愛上你、等我抱著什麼都不管了的念頭時,再告訴我你已經結婚的事呢?」
她揣度過,她是能自欺欺人的那種女人嗎?不過,她還沒有想出答案。
「那麼做,對你並不公平。」康向譽輕皺眉心,「我也不是做得出那種事的男人。」雖然他有幾分把握,在彼此已有好感的狀況下,假以時日事情大抵會發展成她所說的那般,但他卻不願意任事情有那樣的發展。
是了,就因為你不是做得出那種事的男人……路人玾心中既歡又嘆,她正是喜歡他不是那種卑劣品行的男人,但又為他不是那種男人而嘆息,因為她有種自己即將越陷越深的預感。
康向譽再度開口說話前猶豫了半晌,似乎在考慮這麼做是否明智,但他需要安心的程度超過了謹慎,他輕聲地問︰「你還……」
「是,我還是喜歡你,」路人玾想也不想便回答,「雖然目前的狀況實在亂七八糟,但我還是喜歡你。」這才糟糕,不是嗎?
她抓抓耳上的頭發,又說︰「我真是的,竟然忘了要先問一聲,『康太太』人呢?」
傍晚和何嬤嬤結束談話後,她就一直躲在房里,直到被琴聲引下樓,而她這只想破壞別人家庭的狐狸精,竟就這般大剎刺的坐在人家客廳里勾引人家丈夫,她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開懷的笑意盈滿康向譽的眼眸,但他語帶不滿地說︰「別叫她『康太太』,她的名字是尹霞。」
路人玾挑高眉一臉下置可否,賭氣似的反駁,「她的確是康太太呀!」
她心中怎麼可能毫無疙瘩?路人玾嘟嘟嘴,輕瞪了他一眼。
她終於發現,自己永遠也不是塊當第三者的料,她的獨佔欲不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來得少。
康向譽不想在這話題上與她起爭執,所以他僅回答她前一個問題,「她傍晚時就離開這里,回學校宿舍去了。」
她怎麼來回的?搭計程車?你付的車資?路人玾心里想歸想,卻沒打算問出口,因為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自從明白了自己確實是喜愛著康向譽後,不管他是下是富有,一想到他替別的女人付帳單,她心里就是一陣不痛快。
就算那個女人是他合法的妻子也一樣!
「何嬤嬤復工了,所以我明天一早就回家。」她朝他伸出一只掌心向上的手,「請你付我這陣子的工錢、油資,對了,還有今天早上我到鎮上采買食物的費用。」
康向譽握住她的手,將她自沙發中拉進自己懷里,輕笑著說︰「生氣了?我正奇怪你怎麼可能都不生氣?」一切仍處於曖昧下明的狀況下,他暫時找不到將她留下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