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有人在她屋里抽煙,但話說回來,他可能也不喜歡半夜跑來這里,嗯,可能吧……
生活就是一種妥協,所以她妥協了。
她原本想拿個小盤子代替煙灰缸,接著發現不用麻煩了,他就站在流理台邊,他抽煙、她喝茶。
「因為外面好冷,而且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後,就覺得跑也沒用。」
這男人果然陽氣十足,她望了四周一眼,強烈地感覺到氣氛與先前完全不同。
「你不怕?」展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無神論者,因為他極少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也不曾讓這種怪異現象困擾過。
他扭開水龍頭將煙熄滅,拉過她,在矮桌邊坐下。
尤素然吁了口氣,「偶爾不怕,偶爾怕。」她雙肘支桌、雙掌捧臉地說。
少了大胡子的臉型偏瘦長,原來他不是肉餅大圓臉哪,哎呀,簡直就是個俊男……尤素然好奇地盯著展鴻看,覺得好象是第一次見到他。
「什麼意思?」他知道她為什麼直盯著他看,因為當他照著鏡子時,也覺得自己非常陌生。
「精神力強的時候不怕,也遇不到,但精神力弱的時候就很怕,也很容易遇到。」她生來就是這種體質,也不曉得該如何改善。
「你常遇到這類事情?」他比她還感到緊張,其實他是心疼她得受這種精神折磨。
「其實也還好,從小到大,我煩心的時候不多……」她突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煩心而讓「那個」有機可乘。啊,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她又皺起眉心。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展鴻明白她所說的「煩心」從何而來,明知不該沾沾自喜,但他還是覺得高興。
「應該上床睡覺,但太、太、太危險了。」她強調似的一連說了三個「太」字,並眯起眼斜瞪著他,意思是,他就是那個「危險」。
「我很高興你有事,第一個想到我。」他更想說他可以陪她上床睡覺,但他覺得那太輕佻,這類男性幻想,還不到可以對她說出口的時候。
「唉……」她忍不住嘆息。
她無法否認,她的確是第一個就想到他。是呀,她還有哥哥姊姊、同事朋友,但她偏偏就只想到他……她完蛋了!
尤素然發出一聲短笑,把掉到臉上的一綹發絲撥到腦後,她的眼神教人難以看透,「不行,太便宜你了……」她還未失去斗志呢,豈可輕易舉起白旗?
「那麼,我該怎麼收買你?」展鴻爽朗地笑,見她猶自掙扎的苦惱表情很是可愛,也很逗人。
「嘖,我瘋了才告訴你。」她笑啐了他一口,覺得他問的問題很滑稽。
「好吧,那你至少該告訴我,要如何讓你發瘋?」最好是能為他瘋狂……
「你這人真是……」她好氣又好笑,有股想拿桌上茶杯丟他的沖動。
「呵,你笑了。」他安心了。
尤素然定眼看著他,明白他心眼不少,但又不覺得討厭,相反地卻感到窩心,那令她產生某種傾心感。她收斂心神,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謝謝你。」她輕聲說。
「不客氣。」他微笑地說。
***
接下來時間,他們聊天、喝茶,甚至還挖出躲在廚櫃深處的快餐面沖熱水吃。當展鴻忍無可忍地推開落地窗,到陽台上抽煙時,尤素然看見天幾乎完全亮了,灰蒙蒙的天色透著一點金黃。
太陽照在遠處高樓建築上,現出淡淡黃黃的光影,天邊的月亮變得若隱若現,只留下一抹淺淺輪廓。
她沒有走近陽台,僅是朝著陽台上背著光線將雙臂搭在欄桿上,面向她的人說︰「你該回去了。」
「我家就在你家隔壁。」他的笑容隱在背光的暗影中。
「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曉得他說得沒錯,但也曉得他故意裝作沒听懂她的話。「我是說,你該回公司去了。」天亮了,她的恐懼也隨之消散無蹤。
「晚上來探監?」成天關在公司里,讓他覺得像是在坐監,刑期長短視他順利進入公事狀況所花的時間而定。
她該拒絕嗎?她覺得該,但又覺得對他有所虧欠,當她需要他時,他迅速地出現了,不是嗎?所以她不得不點頭,「好吧。」
「晚飯?」今天的工作情緒一定不錯,他開心地想。
「嗯。」就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吧。她有點壞心眼。
「別又是你櫃子里的陳年泡面……」他先提出意見。
「保證不是。」看來,他被有蟑螂味的泡面給嚇著了。
展鴻走進屋里,隨手將落地窗關上,然後在她面前站定,「你確定你沒事了?」對于要放她一人獨處,他仍有些擔心。
「嗯,確定。」其實昨晚當他走進屋內的那一瞬間,她便已經恢復堅強的精神力了。他此時的眼神,她有點熟悉,也猜得出他即將做什麼,也明白自己難以抗拒。
他低頭給她一個帶有煙味的吻。
第六章
尤素然一覺醒來已是正午,她躺在床上瞠眼望著天花板,細細地回想昨日與展鴻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反省著自己的行為舉止。
她發現她的態度竟是那麼地曖昧,雖然嘴上一直說著推拒的話語,卻允許他的親近、允許自己的放任……
她起床沖了一杯即溶咖啡,有點坐立難安地在屋里走來踱去,一會兒想著他今天可能會過得很辛苦,睡眠不足,仍得應付成堆的公事,開不完的會議;一會兒又甩頭逼自己別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她看看時鐘,撥了通電話給二嫂,探問小容、小宇的情況,知道他們上午一起去逛超市,就像尋常親子般開心的買零食、買日用品、買晚餐的菜肴,還約好了晚餐後和二哥去寵物店替波波買玩具。
雖然公司給的加班費她將會領得很心虛,但她還是放心地讓二哥夫婦繼續「霸佔」住小容、小宇。
一般家庭的小孩,成長過程中一些最快樂的時刻是在飯桌旁度過的。父母手足圍坐著飯桌,或許菜色不是餐餐豐盛,但家人共同進餐的氣氛會替食物增添香氣及美味,偶爾親子問爭執斗氣,更是將來回憶中永不褪色的一頁。
小容、小宇沒有這樣的成長經驗真是悲哀。尤素然相信他們從學校回到家,大多數時候會回到一個安靜的大房子,沒有母親的微笑迎接,在晚餐桌上也听下到父親要將蔬菜吃完的叮囑。
尤素然把已冷掉的咖啡一飲而盡,撥了個電話給死黨吳悉恬,但沒有人接,盡避吳悉恬可能有一百萬個因公事繁忙的理由,但都一樣讓心神不寧的她感到不高興。
就在她扭開流理台上的水龍頭沖洗杯子時,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
「素然,你在家啊。」是劉美虹的聲音。
「美虹?嗯,我在家。什麼事嗎?」尤素然故意稍微提高音調,讓聲音听起來像是帶著愉快。
但其實,她想遮掩她以為是另一個人來電的失望感。
「我跟你說喔,你這回真是虧大了!」劉美虹的聲音是百分之百的愉悅。
「呃,虧大了?」
尤素然又瞥了眼時鐘,知道現在是公司午休時間,不難明白劉美虹為何能躲過組長的鷹眼,打公司電話找她聊天。
「你沒來公司的這兩天,紅寶石提早現身了,」幾天沒和尤素然聊八卦,劉美虹憋得可難受了。「頭是頭,臉是臉,極品貨色喲!」
唉,刻意不去想他,為什麼還有人要提醒她呢?尤素然苦笑。
「喔。」她輕聲回應,安撫劉美虹,表示有听見她說的話。
接下來,劉美虹嘰嘰喳喳的又說了一堆關于展鴻在公司里如何、如何的話,大氣都不用換一口,這也讓尤素然省去了應聲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