鎊抬霖
「還好,腳踏車還在!」
結束打工後許子臾搭乘公車返家,特意在離家的前兩站下車,然後緩緩地步行到白天發生意外的花店前,對于自己破舊的腳踏車還在原地感到欣喜不已。
她先是看看腳踏車歪斜的車頭,以及垂掛在地的車鏈,然後抬頭張望附近是否有腳踏車行,確認目標後,她從布背包里模出水瓶和止痛藥。
「那個人好奇怪,」許子臾含了一口水,將藥丸丟進嘴里順水咽下,「為什麼看到我,就好像很害怕的樣子呢?」溫桓的行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許子臾推著腳踏車前進幾步,測試自己對疼痛的耐受程度,繼續喃喃自語,「害怕的人應該是我吧?」她認為自己是欠人債務的人,而溫桓又一臉凶惡,若是高頭大馬的他發起狠來向她逼債,膽戰心驚的應該是她才對。
回頭望了一眼還在營業的花店,她遺憾地嘆了口氣,「時間還早,不能偷……呃,撿花。」
花店騎樓角落有幾束狀態不佳的花堆在一邊,若是她上前向老板詢問,老板一定說隨便賣就好,可是她並不想花錢買啊,她是想等花店打烊,才偷偷拿走老板棄置的花回家……
「啊,對了,中午忘了把溫先生掉在地上的花統統撿起來,那些玫瑰枝長蕾大,一定很貴,哎呀!真是可惜。」許子臾懊惱極了。
突然,她停下推動腳踏車的腳步,低頭在布背包里一陣模索,拿出一條沾滿干涸血跡的男用手帕,「手帕也忘了還他……」溫桓的面貌在她腦子里浮現,她發覺自己其實挺欣賞他那種長相的。
她扁嘴想,他應該是不會想要了,嘻,賺到一條質料頗佳的手帕。
她好笑地又想,還好他們不是生長在古時候,不然哪,又是救命之恩,又是遺留巾帕的,豈由得她不以身相許?
夜風涼爽,許子臾沿著街邊緩步行進,老舊的腳踏車無處不嘎啦嘎啦地作響,走到街與街的交界,腳踏車行清楚的招牌顯示它已在不遠處。
她體內的止痛藥開始發揮它的效果,讓不再疼痛的她心情益發愉悅起來。
她決定了。
修好腳踏車後,騎上車拐幾條街,就能看見葳妮和伊雯工作的啤酒PUB,偶爾探探她們的班,或許請她們偷渡點小菜讓她填填肚子,打發一餐好抵銷修腳踏車的費用也不錯。
翁翁耪
「砰」的一聲,好像炸彈爆炸一樣。
溫桓先將杯墊壓住杯口,然後往桌上一撞,趁TequilaBomb氣泡上升時一飲而盡。
這是男人本色。
回到住處後,他坐坐站站、走走停停,怎麼也定不下心來,適巧林雋與小柳來電,再度吆喝他到一間啤酒PUB聊聊,他思索片刻,覺得也好,所以此時的他已身處喧嚷的環境中。
他環顧左右,認為這類人聲嘈雜的公眾場所,不該是那個呆女孩會出現的地點,所以他感到安全。
啤酒PUB似乎天天有人慶生,鄰桌一伙人大聲唱歌,大口喝酒,可是溫桓的心反而得到寧靜。
林雋左手夾著煙,右手執杯,眼楮盯著熱褲短得露出半圓臀部的女服務生,嘴里朝溫桓問道︰「喂,老溫,瞎眼的人都看得出你對那個小妹妹有點意思,你發什麼神經,龜毛得像有人逼你吃帶狂牛癥病菌的牛小排似的。」
「你是有點反常。」小柳拿著一瓣翠綠豆莢,將毛豆咬進嘴里嚼著,視線與林雋的落在同一個焦點上。他不善飲酒,通常也不飲酒,所以總是在酒聚後負責將其他人安全送回家門。
溫桓不願回應,任他們的話在心底發酵。
「八百年前就不是童子雞了,還裝清純?你那個蠢樣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好笑,哈哈哈!」林雋挾著酒意笑得張狂。
小柳默默嚼著毛豆,心里開始讀秒,料想林雋英挺的鼻子恐怕就要流血。
一秒、兩秒、三秒……十秒?二十秒?三……三十秒!
不對勁!
小柳透過鏡片,眼楮瞪得老大地看向溫桓。
老溫臉……臉紅了?
「咳咳……」小柳嚇得喉嚨里的毛豆嗆進他的氣管,咳得他拍胸頓足。不過,被食物嗆到的驚慌遠遠不及他眼楮所看到的。
「老溫你別嚇我!」林雋也瞧見溫桓的不對勁,吃驚的張大嘴,原本叼在嘴上的煙往下掉,「啊,我的亞曼尼!」他的當季新款休閑褲瞬時多了個焦印。
溫桓嘆了口氣,更是把林雋和小柳嚇壞了。
「都已是經探測到火星存在大氣層的年代,老溫你……你……」林雋嚇得不輕,一句話結巴半天還說不齊全,「你……還來……一見鐘情……這一套?」
溫桓搶過他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那個小妹妹頂多算是清秀可愛,她也……也不是長得多貌如天仙,前也不特別凸,後也不特別翹……」小柳斟酌著字眼,「暫且撇開外貌不談,老溫,你甚至也沒和她說過幾句話吧?」
桌面上已無任何含酒精成分的飲料,溫桓只好開始啃起毛豆,依舊不發一語。
小柳和林雋相視一眼,臉上俱是不可思議的神情,因為他的表現證明了他們所言非虛。
「你有什麼打算?」已被嚇掉大半酒意的林雋干脆直問。
「沒有打算。」溫桓終于開口。
「什麼意思?說清楚點吧。」小柳的好奇心也被挑得老高。
溫桓掃了兩人一眼,頓了頓才回答,「就是沒有任何打算的意思。」
他這時的心情說不清是極好或是極差,但若在平時,他一定會以一句「少羅嗦」吼回去。
林雋瞧出些端倪,試著問溫桓,「宿命論?」
「大概吧。」溫桓聳肩,故作悠閑狀,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的肌肉有多緊繃。
「林雋?」小柳不懂他們是打什麼啞謎。他是他們成年後才相識,進而意氣相投的死黨,因此並不清楚他們這對童年玩伴間的許多事。
林雋先投給他一抹暫且別問的眼神,然後轉頭追問溫桓,「有緣自會聚首,無緣天涯不逢?」
「嗯……」溫桓垂眼盯著手里的毛豆莢,坦然承認道︰「我傍晚又遇見過她一次,」他瞥了林雋一眼,「在租書店。」
「那……」林雋眼神游移,溫桓與小柳以為他又在注視剛剛那位熱褲女郎,所以並不特別在意。「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第三次又不期而遇時,你就開始會有‘打算’了嗎?」
「或許。」溫桓苦笑,心里卻覺得絕對不可能會有那麼巧的事情發生。
小柳的眼神也開始游移,注視的焦點仍和林雋相同。訝異過後,他喃喃地說︰「果然無三不成禮……」
溫桓渾身一僵,動也不敢動,他迅速地緊閉上雙眼,聲音里有一絲不可置信的震撼,「真的?」
「真的。」兩人不約而同的回答。
第三章
許子臾慢條斯理地踏進一屋子震耳音樂之中,舉起手朝吧台後正忙得手忙腳亂的葳妮揮一揮,不過葳妮僅是朝她一點頭,隨即轉過頭去將兩杯巨無霸生啤酒擺在吧台上。葳妮以最直接的肢體動作告訴許子臾她很忙,沒空招呼她。
相較于整個喧囂的環境,許子臾就像個跑錯攝影棚的演員一樣,在快節奏的節目當中,突兀地上演著慢動作的鏡頭。
「洗手間前的屏風旁有張空板凳。」伊雯雙手各舉著數杯啤酒,幾乎每根手指都勾著一個杯環,扭著著她包在熱褲下的半果,迅速經過許子臾面前。
「喔。」許子臾依舊是慢條斯理應了一聲,接著緩緩地朝屏風方向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