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集中全力打出決定性的一球,獲勝的瞬間立即轉過頭看向觀眾席的程遇,四目相接,那張燦爛的笑臉又恢復了程遇熟悉的嬌嗔。
尤其是當她和對手握手致意後,急切朝他奔來的模樣,在程遇腦海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呼呼呼──我打得如何?呼呼──」李綻巧笑容耀眼。
將毛巾搭上她的肩頸,替她拭去臉上的汗水,程遇溫和地笑著,「喘就先別說話。」
「呼呼──嗯──呼──」李綻巧深吸口氣慢慢將氣息平穩下來。
「你的網球打得極好,學很久了嗎?」程遇遞上運動外套。
她搖頭,「呼──不算久,只是有陣子幾乎是著了迷,天天練,但這兩年就只有每周二、四的晚上來這里和球友們打球。」
程遇略一沉默之後,吶吶地說︰「我想……」
「想什麼?」
「你右拳的力道一定很驚人。」
「哈哈!」李綻巧還以為程遇要說些有關于網球的話題;沒想到竟是句類似玩笑的調侃。
她雙手握拳在胸,得意洋洋地問︰「要不要試試?」
雙掌包住她的一雙拳頭,他佯裝恐懼,「不了,其實我不是那麼想探索真實的答案。」
他微笑地順勢將她拉近身邊,輕輕攬著她的肩。
數分鐘前網球場上的英勇女將,現下正小鳥依人的咯咯笑著。
兩人之間,流動著愛戀的氣味──
※※※
「好了,請用。」
「這是什麼?」
「在沒有放進烤箱前,還叫作牛肉的東西。」
「這個是什麼?」
「在冰箱里的時候,是一種叫作生菜的東西。」
「你是用炖的嗎?」
「炒的。」
「炒的?」
「我本來想做生菜沙拉,可是倒橄欖油時不小心拿錯瓶子,倒成醬油。所以干脆放到炒菜鍋里炒。」
「電鍋里有熱飯嗎?」
「有米。」
「米?」
「因為我忘了按下炊煮鍵。」
「那這個又是什麼?」
「一個禮拜以前叫作鮮乳,不過現在已經過了保存期限──」
「那不是壞掉了嗎?」
「你要這麼說也對……不過……」
「不過?」
「你要把它看成是優酪乳應該也可以──」
「喔!程遇!你真是夠了!」
拗不過李綻巧連續幾天的要求,程遇只好答應在周末大顯廚藝,煮一頓晚餐招待她,只不過菜色遠遠比不上她的期待。
他在非常近的距離觀察她的臉。
發現她的兩邊嘴角經常有點翹起,好像正在微笑,也好像無時無刻都在邀請別人寵愛她。同時在她彎曲幅度恰到好處的眉型下有一對深藏智慧的眼楮,跟那黑褐色的豐厚短發正好成個好伙伴。
她臉上的曲線和角度,都討他喜歡。
同時,李綻巧也正打量著程遇的廚房。
李綻巧看著廚房流理台上繡著兔寶寶圖案的精美抹布,笑嘆了口氣,「真是令人不敢相信,我原本以為一個有本事做出這麼一屋子手工藝品的大男人,應該有本事辦出一桌滿漢全席,結果你……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能拿著極細的繡花針縫紉,卻揮動不了一支炒菜的鍋鏟?眼見程遇在廚房里的笨拙身手,對李綻巧來說,不真實得簡直就像一場詐欺。
「我本來就不擅廚藝,是應你要求才不得已走進廚房,結果你竟然嫌棄?」程遇狀似委屈的看了李綻巧一眼。
那是個單身漢的廚房,可以說該有的都有、也都可以用,但還是缺少了一份便利和舒適。
「你大都是外食吧?」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答案,但她還是試探性地問問看。
「嗯,但有時候鄰居們會送些食物過來,或是社區才藝中心烹飪班的媽媽們,也會將當天上課試做的點心分一部分給我。」
「啊,是了,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你是才藝中心手工藝班的老師。」她瞥了一眼冰箱門上墨綠滾邊的三色拼布握把。
她還想過,他是不是一個會為他的新娘子裁制新娘禮服的男人呢?
「你有興趣嗎?下個月初社區中心要開初級拼布班,你要不要也來──」程遇順著李綻巧望得出神的地方看去。
「我?不、不、不!我十根手指頭全都笨得要命,以前家政課從來就沒及格過,我不要去受罪。」李綻巧連忙搖頭。
「其實沒你想像中那麼難,拼布真的很簡單。」程遇勸說著。
「哈哈,不用說服我了,沒用的。」
罷開始,李綻巧對于程遇竟是擁有縫制一屋子手工藝品巧手主人的事,實在是有些感冒──
尤其當她發現他家里廁所的馬桶蓋上都有手工縫制的棉布套。
但經過一番評頭論足之後,她又完全沒辦法將「娘娘腔」、「脂粉氣」等字眼套在他身上,而且也懷疑不了他的性別。
所以她只好告訴自己,興趣和職業都是無分男女的,她應該學著去接受。
「程遇,我們的晚餐喔?我先聲明喔,我不要吃你那些猜不出原料名稱的食物。」李綻巧看看表,猜想著巷口老王面店打烊了沒有?
程遇早有準備地拿出兩個微波保鮮盒。「別擔心,五樓的呂小姐和七樓的林太太送了兩個便當給我。」
她其實有點嫉妒程遇的好人緣,不禁在心中吶喊︰為什麼就沒有鄰居會送我便當吃呢?
便當的菜色很好,豐富得令人食指大動,香氣也一直挑逗人的食欲,可是──
「為什麼每樣菜都切成、擺放成心型?連白飯上還用粉紅色的香松鋪個大大的心?」李綻巧瞪著兩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便當發問。
「啊?或許是她們做菜上的習慣吧?」程遇也覺得今天的便當菜色里心型特別多。
「我猜……」李綻巧不懷好意地瞄了程遇一眼。
「嗯?」他後頸起了一陣涼意。
「每年的元宵你都一定會有元宵吃、清明有春卷、端午有粽子、中秋有月餅、耶誕有火雞、過年就更不用說了,你想吃和不想吃的東西都會有?」
「的確差不多是這樣。」
「那麼……每當西洋、中國情人節時,你不就可以開巧克力專賣店?」
「也沒你說得那麼夸張……」不知怎麼一回事,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手心冒汗了。
「等等,你剛剛說是誰送你這兩個便當?」
「呂小姐和林太太。」
「我猜喔,呂小姐一定是未婚,而林太太是……已經離婚或是寡婦?」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壞心眼。
「嗯……」啊?猜得真準。他心里悚然一驚──
「程遇,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呀,其實我是很會做菜的喲!」垂下眼瞼,她意有所指地說。
「真的?」他看著她慣于握網球拍的手腕,驚訝大過于驚喜。
「嗯,所以呢……」低頭玩著手指,她不肯一口氣將話說完,打算吊一吊他的胃口。
「所以?」雖然她的語氣很平靜,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里就是上下忐忑著。
「以後我們就不用麻煩左鄰右舍的獨身女性們特地給你送飯了,你說這樣子好不好?」她抬頭對他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只不過話是從齒縫里一字一句迸出來的。
「好。」他被她冷冰冰的笑容震得心悸,當然得好。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枝頭小鳥吱吱在笑……」李綻巧手里忙碌著,嘴里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地高聲歌唱。
「綻巧,K公司的訂單復本呢?」賀瑩瑩邊以手捂住正和客戶通話的話筒,邊轉過頭向李綻巧詢問著。
李綻巧離開座椅,站起來踮起腳尖以芭蕾舞者的姿勢轉了一圈。「啦啦啦,親愛的瑩瑩,就在你辦公桌左邊的第三層抽屜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