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熱茶嫌茶燙,要冷茶嫌茶涼。
心情一好,興致一來,就把屋里屋外的粗細活兒全都攬去自己做,還直嚷嚷著不能讓她太辛勞,免得疲了心神容光不煥發,那樣他會心疼,要她成天看書、吃果子、喝茶、睡午覺。
有事沒空,就不曉得從哪兒去買來最時興、最貴重的脂粉金鈿給她,要她每天在鐵猴山上打扮得像個千金大小姐一般花枝招展,還拉著她到山頂的獵戶吳伯家去炫耀她的漂亮可愛。
她失手打爛了他珍愛數十年的花瓶,也笑著說沒關系,還緊張的直問她有沒有割傷手……
撿飯兒以前常常暗自嘆氣,經過師父這麼多年來的磨練,即使她嫁到了一個有舉世難纏的公婆叔嬸妯娌的龐大家族里頭去,一定也能應付到沒人有法子挑出她半點毛病來。
二十日之後
沒有特別的時日限制,傅隱睿與撿飯兒當然以游山玩水的態度和心情,輕松而愉快的行進著往涪川城的路程。
撿飯兒的燦燦笑顏,半個多月以來都未曾斂收過。
撇開這回路程她是以待嫁新娘的身份前往夫家不提,光是與傅隱睿走著走著,不經意便讓兩人目光對上時的情意纏綿,就夠她甜蜜得心都化了。
她吱吱喳喳地想將過去幾年對方未能參與的成長趣事,全都借由語言再次重現。他撥開她頰邊發絲含笑回應,更助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傾泄腦海中所有生活回憶的念頭。
暗隱睿也訝異一向粗枝大葉慣了的自己,竟然會去注意到生活中有那麼多的小細節——晨霧夜寒的時分得要她添衣,餐桌上會叮嚀她不可偏食,見她掩嘴打了呵欠就知道她是倦困該歇息了……
喁喁噥噥的情人細語,四下無人的親昵細吻,釀甜了兩人周圍的空氣。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
一聲蒼勁的大喝暫且打斷了撿飯兒的如珠笑語,他們相視一眼,心中皆已明白來人是誰。
「師父。」傅隱睿和撿飯兒回過身面向來人。
「哼!還知道我是你們的師父?」雲丫吹胡子瞪眼,氣呼呼的說著。
「師父,您怎麼看起來氣呼呼的呢?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撿飯兒巧笑倩兮的裝傻。
暗隱睿則是不語地立在一旁,對于三天兩頭使性子的師父,他向來是懶得去沖撞應聲,更別提安撫搭理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這鬼丫頭還好意思問我?」
雲丫氣紅了脖子的嚷著。
曲肘挽住雲丫的臂膀,撿飯兒唇角彎彎地展現出頰上的梨渦,軟軟地說著︰
「什麼事情嘛?師父您老人家不同撿飯兒說,撿飯兒哪里會知道呢?」
素來對像個可愛的小女兒般撒嬌時的撿飯兒最沒轍,雲丫臉上不由自主地霽了怒色,但仍是沒好氣地開口︰「給公冶老頭的壽禮送了?」
「師父交代的,當然送上了呀。」
「壽辰當日送上的?」
「是的。」
「公冶老頭親手收下的?」
「是的。」
「那他怎麼……怎麼……」十五日內就該解的五色襲膚散,怎麼二十日都過了也沒來向我求解藥?
末段話,雲丫沒能在徒兒面前說出口,他也不好意思讓傅隱睿和撿飯兒知道,自己在那封給公冶行鳴的信里藏了半個月之內不用獨門解藥洗去,一經沾染就會留在膚上三年的五色襲膚散。
「師父,您想說什麼?」撿飯兒眨巴著大眼,佯裝不知情的裝到了底。
「不說那個事了。哼!你上鳳吹山莊送完了壽禮,怎麼不回鐵猴山,還跟著你‘師弟’想跑到哪里去?」說著,雲丫又瞪了那個老擺張臭臉給他看的徒兒一眼。
「我……我們……」撿飯兒小臉一熱,看了看傅隱睿後便低下頭去,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答雲丫。
「師父,撿飯兒要跟我回涪川城去成親。」傅隱睿已經能預測到雲丫听到他這話之後的激烈反應,所以他是帶著笑意讓話溜出口的。
「什麼?!成親?」雲丫果然如傅隱睿料想一般,失聲叫嚷了起來。
「是的,成親。」傅隱睿將羞紅了一張小臉的撿飯兒的小手握進自己的掌中。
「不行!我不許你們成親!」雲丫握拳跺腳的樣子,完全全全失去一個長者該有的莊重形象。
「請問師父,您是為了什麼不許我們成親?」傅隱睿絲毫末現一分緊張神色。
倒是撿飯兒從沒想到師父會那麼生氣听到他們要成親的消息,心中越來越感到不安。
「為了什麼……呃……為了……為了……」雲丫聞言一楞,也不曉得該找出什麼理由來回答。
自個兒的徒兒哪里好,他嘴里不說,但心里總是一清二楚。
尤其他定眼一瞧,這兩人光是站在一起的模樣,就怎麼瞧怎麼登對,更別提那雙緊緊相握的手和兩人四目相視時的情意纏綿了。
「呃……就算要成親,也該是先來向為師的問過同意才對,怎麼可以你們想成就成?所以我說不能成就不能成!」雲丫好不容易硬擠出一個別扭的理由,反正不講理正是他的特色之一嘛!
暗隱睿仍然是保持著一臉平和的微笑,大有不理會一切,絕對會堅持自己的信念和打算的意思。
「師父,您真的不許我和二師兄成親?」撿飯兒一反先前的志忑神色,平靜地對雲丫說著。
「對,不許就是不許,你嫁豬嫁狗就是不許嫁你‘師弟’。」雲丫賭起氣來,什麼話都開始不經腦子的說了。
「哪有人會嫁豬嫁狗的呢?所以師父的意思是說,要撿飯兒在鐵猴山服侍師父一輩子嘍?」撿飯兒說著,還彎起嘴角微笑。
看到撿飯兒的甜笑,不知怎麼地竟讓雲丫豎起了根根寒毛,但他依舊硬著口氣回答︰「不嫁豬嫁狗,那為師的就留你在鐵猴山當一輩子老姑婆!」
「也就是說,撿飯兒回鐵猴山後不洗衣、不煮飯、不打掃、不買辦雜貨之外,順手踢塌了師父的床板、放火燒了師父的書房、打爛師父的每一件收藏、拆了屋子的每一根梁柱,師父仍然願意收留撿飯兒一輩子嘍?」
「撿飯兒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師父可能再也吃不到撿飯兒親手腌的老虎醬和蛟龍膏。哎呀!那師父怎麼吃飯呢?師父您老人家不是常說,若沒了撿飯兒腌的老虎醬和蛟龍膏,就根本沒法吃下半點米飯白面,活著也沒啥意思了?」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
「咦?難道撿飯兒說的話還不夠明顯嗎?」
「撿飯兒你……你學壞了!」
「師父,您這話就說錯了,撿飯兒本來就是個壞姑娘了。啊,都忘了問您,是不是撿飯兒下山前腌的老虎醬和蛟龍膏早吃得差不多了,所以師父您老人家已經好幾日沒能好好飽餐一頓了呢?」
暗隱睿看著師父那張氣得說不出話而默認了的臉,心里明白自己假以時日,定是能順利把撿飯兒娶回涪川城了。
只不過……他苦笑地望著那向來對自己溫順可人的撿飯兒,此時才發現自己原來對這個未過門妻子的另一面性子,是了解得那麼不夠透徹。
雖然是越瞧她越覺得她可愛有趣,但是對于未來的日子,他卻也有些許可能會被制得死死的不安感。
暗隱睿輕輕搖頭地笑了。
秋風送爽,或許花好月圓的佳節時分,是個宜嫁娶的黃道吉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