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岑子黎沒料到他只是到走廊透口氣抽根煙,竟會听見自己的名字,更目睹舒柏昀和範廷樺在轉角處談話。
照理來說,岑子黎應該離開,可是他卻又對他們談話的內容好奇,于是選擇不動聲色站在原地。
舒柏昀看著範廷樺,眼神中有些許感傷,語氣卻極嚴肅──
「你很清楚,我們會分手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怎麼會和岑子黎無關?我們才分手沒多久,妳就和他訂婚,時間太匆促了點,我不覺得妳會愛上像他那樣的男人。」
自從在雜志上意外看到舒柏昀穿著訂婚禮服的照片,範廷樺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她和岑子黎訂婚的事實。
「我想妳一定是為了氣我,怪我沒對妳說實話。妳是不是為了賭氣才和他訂婚的?」範廷樺猜測。
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然而舒柏昀覺得自己沒有向範廷樺解釋的必要,更何況依照現在的情況,愈解釋只會愈糟,她只想和範廷樺劃開距離。
「不是。我不會拿訂婚這種事開玩笑。你要說的就是這些嗎?我可以走了嗎?」舒柏昀冷靜地問。
「不,妳還沒有回答,我哪一點比不上岑子黎?」範廷樺愈說愈激動,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輕蔑,「妳是看上他的財勢嗎?妳應該知道他賺的錢有多血腥,他的手段有多殘酷!那些錢都是他踐踏小鮑司小老板的資產,踩扁他人賺取暴利,搜刮原先不屬于他的財物得來的,妳怎麼會看上那種人!?」
「要怪就怪愛情不長眼楮。」舒柏昀挑釁地看著他,一臉的無動于衷。
「妳知道他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像外界所說的那般。妳知道他是岑家的私生子嗎?當年這新聞鬧得很大。他母親只是個陪酒小姐,他父親則是個敗家子,要不是他夠冷血無情,心狠手辣,妳以為憑他的身世當得上岑氏企業的總裁嗎?和他訂婚,妳根本就是羊入虎口!」範廷樺愈說愈激動。
難怪她直覺岑子黎的個性非常怪異,卻弄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對勁。舒柏昀憶起許多和他用餐的情景。為什麼他家族里的成員這麼不喜歡他?還有那一幕在廚房撞見他大笑的畫面,許多片段掠過腦海,解釋了疑問,她這時才驀然發現岑子黎也有著內心脆弱的一面。
凝視著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範廷樺得意的笑起來。
「妳不知道他是私生子?他把妳騙得團團轉。」
舒柏昀看著範廷樺臉上的笑容,語氣平靜地說︰
「私生子又如何?至少他沒有結了婚卻故意隱瞞我。」
「妳還沒有原諒我?我都為妳離婚了,妳要我怎樣?」
「我想你一直沒有搞清楚狀況,範廷樺──」
她停頓下來,沉重嘆氣。即使已經分手,她仍不希望讓兩人關系變得太僵,然而繼續牽扯下去只會讓她和他更牽扯不清。這一刻,舒柏昀不得不實話實說︰
「我沒有愛你愛到這輩子非你不可的程度,我也沒有愛你愛到可以不顧自己的良心,讓愛情的駕馭我的理智,超越內心道德衡量的標準,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你要听答案,我就老實說。比起你,我比較愛自己。」
這大概是範廷樺最不想听到的事實,他無話可說的愣在當場。
「我沒有要你為我離婚,我的良心對得起我自己,你要為你自己的決定負責。」
「我沒想到妳會這麼殘忍。」愣住許久,範廷樺只能擠出這一句話。
「我是。這才是我,你認識的舒柏昀。」
舒柏昀不想出口傷人,但還是傷了他。她撇開視線不再看他,隔了一會兒,範廷樺轉身沉默離去。
舒柏昀獨自站在窗前好一會兒。夏季的空氣還是一樣燠熱難耐,對面街角招牌上的霓虹閃爍燦亮如天上星火,唱片行里流瀉出音樂……但站在這里,她听不到那是什麼音樂,不過,不管是德布西還是流行音樂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後悔。舒柏昀為此有著些許感傷,卻沒有太過深刻的遺憾。
棒了好一會兒,站在不遠處的岑子黎覺得舒柏昀的情緒應該平靜了,這才寂靜無聲地走到她背後,叫了她一聲。
第四章
他期望看見什麼?當舒柏昀轉身望向他,他是否以為自己會看到她眼角噙著淚水,一顆心因舊愛而傷痕累累?
至少,不是像現在這樣的表情,就算受傷,她也把自己掩飾得很完美。岑子黎微蹙眉看著她維持冷靜的表情。
「你怎麼會在這里?」舒柏昀疑惑地問。
「我來抽煙。」岑子黎的煙還沒抽,仍夾在手指之間。
「抽煙?」舒柏昀納悶地看著他。「我是問你為什麼會到飯店來?」
「妳不知道參加慈善活動捐款可以抵稅嗎?」岑子黎指了指會場的方向。「妳呢?妳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買畫。侯歇的畫。」
「他死了嗎?」岑子黎看了一下義賣藝術品的清單,在很後面才找到侯歇的畫作。
不懂他是什麼意思,舒柏昀納悶起來,抬眼嚴肅地看著他。
「托你的福,我想他應該活得很好。」
「我不買還活著的藝術家作品,妳應該知道他們死了之後作品才會真正值錢。」岑子黎的語氣非常實際。
舒柏昀微挑著眉,她應該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嗎?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一臉的疲累,一個晚上面對範廷樺已經夠了,她不想再面對像岑子黎這樣的男人。
「我說錯了?」看著她過分沉默的表情,岑子黎問。
「沒有,你沒說錯。我們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舒柏昀冷淡說完,退開一步,轉身打算離去,岑子黎扯住她的手臂,忽然說︰
「我很好奇。妳可以告訴我妳是怎樣的女人,一個比較愛自己的女人?」
發現他眼神挑釁,流露一股耐人尋味的笑意,舒柏昀警戒地察看了下四周,抬眼盯著他。
「你偷听了我和範廷樺的談話?」
岑子黎沒有否認,甚至還帶著一點理直氣壯。
「我說了我只是來抽煙。」
「一般人應該會避開或是出個聲音,至少不會站在一旁偷听。」舒柏昀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或許我不該對你有太高的道德標準。」
「妳確實不該。反正我本來就不是妳所謂的一般人。」岑子黎流露殘酷的笑意,眼神變得更銳利。「妳很驚訝,當妳听到我是私生子的時候?」
她發現岑子黎整個人都緊繃起來,審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彷佛想在她臉上看見輕蔑或嘲笑,然而她只是平靜地說︰
「我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很顯然的,你一點都不喜歡那些五星級的餐廳,以及那些所謂上流社會的宴會;還有,你總是先預設立場,直接判斷別人不會接受你,所以你把冷嘲熱諷當作自我防衛,我猜想你可能也不太會使用西餐用具,對嗎?」
沒料到會被她看穿,岑子黎孤傲地說︰
「我又沒有付費請妳來分析我。」
他的語氣既任性又驕傲,听起來像是只有七歲的男孩。舒柏昀忍住笑,只說︰
「在五星級餐廳你什麼都不吃,只盯著對方看,會讓和你一起用餐的女伴很尷尬。下次有機會我教你,那很簡單,一學就會了。」
她說得簡單,哪里知道他七歲時進岑家生活,因為不會使用刀叉而受到多少親戚小孩的嘲笑,多少次只因為餐具不小心弄出聲音就被爺爺懲罰不準用餐,更不要說他還得弄清楚吃龍蝦、吃蝸牛、吃野鴿肉或是牛排得使用不同的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