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輛陳舊的三陽50cc小天使在轉入巷內前停了下來,座上的騎士朝馬路中央的喧嚷處望了望——路障、警車、救護車,隨即機伶伶打了個寒顫。
「又是鬼找替身了。」
騎士喃喃咕噥著將車頭轉向巷內,正想繼續上路時——
喵嗚……
機車騎士立時頓住了。好哀憐的叫聲,听起來就像在叫救命似的,她想著,並朝四周凝目搜尋。
喵嗚……
啊,有了!就在巷口右邊早餐攤子下,一小團黑呼呼的影子緩緩蠕動著。
未經思索,機車騎士立刻將小天使停靠到路旁,而後迅速下車跑到攤子旁蹲下。就著路燈昏暗的亮光,她注意到那團小黑影正困難地抬起小腦袋朝她又喵嗚一聲,那雙又圓又大的黑眼珠可憐兮兮地瞅著她,瞳眸中寫滿了痛苦與祈求。
心腸一向比豆腐還軟的機車騎士險些掉下淚來,她急忙將視線移到旁邊,想看看它到底是哪里不對了。
可這一瞧,她又差點吐了出來!忍了又忍,終于將溢到喉嚨口的胃汁咽回去,卻沒能止住如雨的淚。
不再猶豫,她立即月兌下薄外套鋪在地上,再小心翼翼地將小貓咪挪到外套上,又仔細審視四周是否還有什麼沒撿到……譬如腳啊、腸子啊什麼的。
一分鐘後,小天使以來時加倍的速度急駛而去。
第一章
「我鄭重警告你,梅夏貝,這是最後一次了!」
梅夏貝,負責接引動物靈魂的小接引使者,也是個……咳咳……超級糊涂接引使者。
他的糊涂在于太容易緊張了,所以常常接引錯人……呃……動物靈魂回去。譬如該是條小小毛毛蟲,他卻逮回一只大象;又或者名單上明明是肉牛,他卻拉了只馬。搞得那只可憐的毛毛蟲明明已經被貪吃的公雞先生拆吃入月復,或者那只肉牛也被電擊了好幾次,卻怎麼都死不了。
梅夏貝的上司,動物靈魂接引部門的大使者黑曼終于凍未條,下最後通牒了。
「如果你再凸捶,我就把你踢去洗廁所!」
「不會了!老大,保證不會了!」喜出望外的梅夏貝趕緊誠捏誠恐地趴下去親吻黑曼的腳趾頭。「謝謝你給我再一次的機會!謝謝你,老大,謝謝你!」
「希望我不會後悔。」黑曼喃喃道。「這次是一只小貓咪,你千萬不要給我抓只老鼠回來啊。」
「是、是!不是老鼠,也不是魚,更不是狗,」梅夏貝連連應道︰「只是一只貓咪,一只小小的貓眯,你放心,這次絕不會搞砸了!」
黑曼不抱一點信心地斜睨著他。
「希望喔。」
但是……
☆☆☆
「你是哪兒蹦出來的?!」
梅夏貝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尖叫,而被他一手揪住衣領的男人更是不豫地怒瞪回去。
「我才想問你抓著我干什麼哩!」
「啊、啊!我、我、我……」
梅夏貝滿頭大汗地找了半天後,終于合上了嘴,繼而悄悄偏過頭去偷覷一眼。男人下意識地也隨他看了過去……
「啊!」
這次發出恐怖尖叫聲的是男人,他瞪凸了雙眸,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手指直直指著趴在方向盤上的男人,還微微顛抖著。
「那不是我嗎?那、那……那我又是誰?」
梅夏貝瑟縮了下。
「對、對不起,我……我又、又抓錯了。」他愧疚、懊惱地小小聲囁嚅道。
「抓錯了?!」男人愕然,而後怒吼︰「什麼意思?!什麼叫抓錯了?!你……你又是誰?不要告訴我你是警察,你一點也不像!」一看就知道是個阿達!如果揪著他的這個小蚌子是警察,那他就是皇帝了!
「我……我不是警察,我是……是……」梅夏貝不知所措地抓抓腦袋,又瞄一眼躺在車輪底下的小貓咪。
「我應該是來帶它走的,可……可是卻抓錯了你……」
「帶它走?」男人也瞟一眼小貓咪,隨後仍是怒目以對。「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點!」他口氣強硬地命令。
梅夏貝嘆了口氣。
「你不記得了嗎?剛剛你不是為了閃避突然沖到路面上的一只小貓咪才會撞上安全島的嗎?可惜它的時辰到了,你怎麼閃也閃不開,所以我才來帶它走的。」
「時辰……到了?帶它……走?」
隨著喃喃自語聲,男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他本能地想要後退,但梅夏貝仍揪著他的衣襟;別看對方矮他兩個頭,他可是連一步都退不了。
「你是說……你原是要帶走它……」他遲疑地指指上面。「可是卻……卻帶錯了人,所以……所以……」
他側首再次望向歪斜在安全島上轎車里的男人,困難地咽了口唾液。
「我是他……呢、我、呃、他……的靈魂?」
滿含歉意的瞳眸怯怯地瞅著他,梅夏貝輕輕點了點頭。男人不敢置信地瞪著還緊揪住他的小蚌子。隨著時間逝去,他的雙眉緩緩挑高,怒意又重回他臉上。
「狗屎!你說一聲抓錯了,我就得認命嗝屁了嗎!
媽的!我就要結婚了,我未婚妻肚子里也有我的小孩了,你卻來一句抓錯了,我所有的光明遠景就得噗一聲從此成泡影了嗎?!」
「不、不是,不是!」梅夏貝忙擺手道︰「我會送你回去,你放心,我一定會送你回去的!你婚照結,兒子照生,我絕不會耽擱你的行程的!」
男人眯了眯眼。
「真的?」
梅夏貝布谷鳥似的直點頭。
「真的、真的!」
「媽的,那你不快點還在嗦什麼!?」男人再次咆哮︰「等我死絕死透嗎?」
「不,不會!你沒有在名單上,所以你不會死,只是……」梅夏貝畏縮地瞧了怒氣沖沖的男人一眼。「缺少靈魂而已。」
「只是?!」男人不敢置信地叫道︰「什麼叫只是?!缺少靈魂不就跟死了一樣,還說什麼只是!」
「是、是……」梅夏貝慌里慌張地連連點頭附和。
「不叫只是,不叫只是!不……」
「閉嘴!」男人不耐煩地吼了一聲。「別再嗦了,還不趕快送我回去!」
「喔,喔!」梅夏貝更慌亂地應道︰「我馬上……」
驀地,半空中傳來只有他們倆才听得到的怒喚。
「梅夏貝!」
男人愕然仰首張望,卻什麼也沒瞧見,一片烏漆抹黑中,連丁點月亮星星的影子都沒有,更別說有什麼人了。而梅夏貝則嚇得倒袖一口氣,同樣仰高了腦袋,慌慌張張地左探右望。
「老……老大……」
「到底抓到了沒有?」
「啊、啊……我、我……」梅夏貝趕忙伸出空著的左手虛空一引,突然,他左手上就多了一只小貓咪,這才吶吶叫道︰「抓……抓到了!老大,抓到了!」
「既然抓到了……」冷沉的聲音怒哼一聲︰「那還不快給我滾回來!」
「是、是!我立刻回去……」
回去?那我呢?男人急忙反揪住梅夏貝的手叫道︰「等等!你還沒送我回去呢!」
「知道了,知道了!我馬上……」
「梅夏貝!」
「來了,來了!」
「喂,喂!還有我,還有我!」
「好,好!」
「梅夏貝!」聲音又陰沉了好幾度。
梅夏貝震了震。「來了,老大,這不來了!」他邊叫著邊手忙腳亂地隨手一甩,男人倏地失去蹤影,下一秒,梅夏貝也消失了影跡。
☆☆☆
撕心裂肺的痛楚,噬人心扉的痛楚,無邊無際的痛楚,徹頭徹尾的痛楚!
自他從那個阿達小蚌子面前消失後,這種令人寧願立刻死去的可怕劇痛就是他頭一個感受到的;而逃避痛苦最快、也最干脆的方法只有一個——昏厥,所以,他立刻放任自己墜落黑暗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