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克赧然垂下眼。「我我習慣了。」
「習慣?」紫依打量他片刻。「你家在哪里?」
家?凡克呆了半晌,而後慢吞吞地說﹕「本來住北達克大,後來搬到勘察加半島的泰基爾。」
「北達克大我知道,可是勘察加半島泰基爾就」她搔了搔腦袋。「好像沒听過。」
凡克沒出聲。
「那兒很熱嗎?」紫依又問。
凡克搖頭。「不,很冷。」
紫依的眼神透露出她的不解。「那你還果睡?不怕結冰嗎?」
「屋里都有暖氣的。」凡克慢慢拉著被子坐起來,偷覷她一眼,又咬了咬牙才毅然道﹕「七歲以前我都不常穿衣服,所以」
「七歲以前都不常穿衣服?!」
紫依訝然重復,隨即從床邊的椅子挪到床上盤膝面對他坐著,表情充滿了興趣。「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凡克凝視她許久,終于慢吞吞地開了口。「因為要做實驗測試。」
「嘎?」紫依更糊塗了。「實驗測試?」
凡克慢慢垂下腦袋。「我是個實驗品,他們拿我們做實驗。」
「他們你們你到底在說什麼呀?」紫依又驚愕又茫然。「什麼什麼實驗品你你媽媽怎麼可能會容許人家拿你當實驗品?」
凡克又徐徐抬起頭注視她片刻。「我媽媽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是研究人員之一。他們從全世界各地偷來二十幾個各類種族初生剛滿一個月的嬰兒做實驗品,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
「偷?」紫依不覺憤慨地罵了幾句髒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究竟是拿你們做什麼實驗,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小的嬰兒?」
「因為初生嬰兒的腦部還沒發育完全,而他們做的正是腦部的實驗。」凡克瑟縮了下。「實驗第一步就是以特殊的裝置來刺激我們的腦,接著就是硬把知識灌到我們的腦子里,看我們能接受多少。」
「解釋。」紫依簡單的說。
「你以為我的語言能力是怎麼來的?」凡克苦笑。「就像把磁片中的資料輸進電腦里一樣,他們硬把那些語言灌到我的腦子里。」
紫依似懂非懂地皺了皺眉。「目的?」
凡克思索片刻。「我沒有上過學,也沒有真正的學習過,所以我不是很了解。媽媽是說人類如果能夠縮短吸收知識的過程,那麼節省下來的時間不知道可以多做多少事,而且天才也不會是稀有名詞了,甚至人類的進步階段也可以跳級前進。」
紫依贊同地點著頭。「有道理,人類浪費在學習的時間上實在太多了,幾乎佔去我們一輩子的三分之一時間,而另外至少有四分之一時間是在休息狀態,再加上吃飯、生病、娛樂、照顧親人等等,我們真正用在工作、建設的時間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時間了。」
「但是」突然又搖了搖頭,紫依跟著不贊同地說﹕「偷嬰兒,還有以人類來做這種未經證實的危險實驗,這就太沒人性了。」
灰眸暗了暗。「這是他們原先的目的。」凡克輕輕地說。
「咦?原先的目的?」紫依又糊塗了。「什麼意思?」
凡克的雙眸突然呈現陰郁的灰黯之色,如同暴風雨前夕的烏雲般緊緊地攫住紫依的眼神。
「你能答應我,今天我告訴你的事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知道嗎?」
紫依狐疑地蹙蹙眉,旋即嚴肅地點點頭。「我發誓!」
又凝注她片刻後,烏雲散去,銀色光芒重現,凡克咧出一抹椎氣的笑容。「我相信你。」
伸出玉手在他的笑容上撫了撫,幾秒後,紫依突然爬到他身邊掀開棉被鑽了進去,嚇了一大跳的凡克本能的就想溜之大吉,紫依卻緊緊抱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逃掉。
「緊張什麼嘛,我又不會吃掉你,我只是想和你靠近一點嘛!」她仰頭微笑地望著他。「雖然你是我的男朋友,可是你好像從來沒抱過我喔!」
「可可是我」凡克臉色誹紅、支支吾吾地說。「我沒有沒有」
「沒有穿衣服?」紫依促狹地眨眨眼。「難道你要我也月兌光衣服才公平嗎?」
「不是!」凡克立時驚叫一聲。「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
「好,好,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紫依說著拉起他的手臂繞在自已胳膊上,這才舒服地靠在他肩窩里滿足地說。「好了,說吧。」
凡克僵了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誘惑、笨拙地將她摟住了,然後也同樣滿足地輕嘆一聲。
「說什麼?」
「耶?」紫依不高興地捶了他胸膛一記。「說你不準我說出去的事啊!」
「喔。」凡克俯首盯著她的頭頂好一會兒。「對他們來講,一開始我就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
紫依聞言立即仰起頭,一臉的不爽。「為什麼?」
「我說過他們第一步的實驗就是以特殊方法刺激我們的腦部快速成長,到了三歲後便開始測量我們的智力,如果能達到他們的標準以上的才算第一步的成功,而他們的標準當然是以天才智力為基準。」凡克突然側過臉去。「但是我不但連他們的標準都達不到,甚至甚至比平常人的智力還要還要低一些」
紫依雙眉一弓,旋即伸手攫住他的下巴用力將他的臉扳回來。「那又怎麼樣?就算比平常人低一些也不是就算是笨蛋了呀!就算真的是笨蛋好了,只要你是個好人也就行了嘛!何況,他們是要將學問灌入你們的腦子里,這又跟你的智力有什麼關系?只要多灌一點,你們同樣也會懂得很多呀!」
凡克輕嘆。「可是如果沒有足夠的智慧去融會貫通、舉一反三,灌再多的東西也是死的啊!」
紫依啊了聲。「這倒是。」
凡克無奈地瞟她一眼。「當然他們還是繼續以其它方法來試試看能不能有所改善,直到我七歲時,他們才放棄我們幾個達不到他們標準的孩子,專心致力于那些天才兒童上。而我們則由十幾個研究員之中有興趣的自願者將我們帶回去在空暇時繼續實驗。媽媽一直很喜歡我,所以她就把我領回去了。」
他闔上眼回憶道﹕「當時,所有的研究員都是住在實驗室附近,我媽媽常常在半夜里帶我到實驗室里用其它方法剌激我的腦部,可是都沒用,我始終是所有孩子們中最笨的一個。之後,我媽媽開始考慮到我的將來,她不但私自為我準備將來自由後所需要用的證件、金錢等等,還逐步將一些比較死板易消化的東西輸進我的腦子里,譬如語言、歷史、地理」
說到這里,凡克突然笑了笑。「至少我的腦子還能接受這種硬性傳輸,有些孩子就完全無法吸收,不論用什麼方法,他們的腦子就是排斥這種外來物,甚至有幾個天才也因此而被淘汰掉了。」
紫依听得入神,連口水快從張得大大的嘴里流出來了都不知道。
「那時候我媽媽就告訴我,有一天實驗成功之後,他們就會放我們自由,屆時我們就得想法子自立更生了,所以她要盡力多輸一點知識給我,于是從我九歲開始就一直在期待那種時候的到來。你知道,因為我是實驗品,所以不能到處亂跑,免得讓外人知道這個實驗的存在,那種有如犯人的生活實在是不太好受的。」
听著他無奈的語調,紫依不覺抱住他的腰際撫慰性地緊緊摟了摟。凡克也無意識地在她的手臂上摩掌著,同時又接著說﹕「如果不是出現那種特異現象,我應該在二十出頭時就可以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