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就是事實,我為什麼不能說?」抬頭,她瞪視著他,眸里有著深切的自嘲。
「妳!」怒極,他緊箝住她手臂。「妳給我听清楚,妳不是被賣品,而我也不是買家。不準妳再這樣貶低自己,听見了沒有?」
難得這般惱火,但此刻卻是真的氣惱。他氣她總是百般的輕賤自己,更氣她總是流露出那種明明受傷卻又逞強的眼神。
「妳難道就不能坦然一點、誠實一點嗎?沒有人要妳逞強,妳也不需要假裝堅強,只要做個真實的妳,這樣很困難嗎?」怒眸里映著她的身影,單勍不悅的低聲咆哮著。
「真實?呵,呵呵……」紅唇輕揚,卻是苦笑。「你憑什麼要求我真實?」
她的笑,讓人心痛。
「這不是要求。」輕觸著她臉頰,單勍輕聲嘆息。「我對妳沒有要求,我只要妳快樂。」
他要她……快樂?能嗎?她能嗎?望著他那張深刻而激憤的臉,她在心底反反復覆的問著自己。
「我不是來跟妳吵架,也不是來要求妳什麼,我真的只是想要了解妳、想要知道妳在想什麼,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他的話,听來真誠且動人;他的眸,看來真切而溫柔;然後,她听見了心牆漸漸崩塌的聲響。
張口又閉口,反復好幾回,就是說不出話,因為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她只是傻傻看著他,讓沉默兀自吞噬兩人。
等她終于找回聲音時,已經是許久後的事了。
「為什麼要了解我?」
當她問出這句話時,她才猛然驚覺自己是帶著滿心的期待,期待他給她一個足以動心的理由。
「因為我們要做夫妻。」
然後,當他回應的是這句話時,期待便從高空中狠狠墜落,變成了徹底的失落跟難過。
只是,為什麼會覺得失落?她不知道答案,只知道自己的心在隱隱抽痛。
是否是因為他給了她足以妄想的空間,所以她才傻得以為會有人肯真心相待?
佇立在落地窗前,她仰首望著漫天黑夜,眸里映照著的不是夜空,而是一層淡淡的傷痛。
怎麼這麼傻呢?早就沒人會在乎她了,她只剩下自己,也只有自己,她永遠只是一個孤單個體,還有誰會真心在意她呢?
可,既然明知是如此,為什麼還要覺得難受?難道是因為她希望他對自己真的有心?
是這樣嗎?望著黑蒙蒙的天,她還是找不著答案,唯一明白的只有一樁,那即是今夜又將無眠了。
夜已深沉。
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再側身往左邊床壓去,不出兩秒又再往另一頭轉。
他真的睡不著!翻坐起身,單勍擰眉瞇眼直瞪往前方,心下只覺煩悶躁郁且不快。
「做夫妻,不一定要真正了解彼此。」
想到這句,他就氣!
她竟然敢回他這種話?見鬼了,做夫妻不用了解,那還結什麼婚、成什麼家?
「不了解,怎麼做夫妻?」
于是,他這麼回她。
對他而言,夫妻是要做一輩子的,不了解怎麼生活在一起?還有,不了解彼此,他們要怎麼履行夫妻義務?難道要他模黑辦事,辦完事就各自抱著棉被睡覺?
「這話未免也太好笑!決定婚事的時候,你就不曾了解過我,既然這樣,現在又何必多此一舉?」
然後,她回的更冷也更嗆。而他……啞口無言。
或許,當初不該太快下決定的。
如果他能先了解她一些,然後再求取這門婚事,他們之間的問題是不是就會比較少?
思緒轉了轉,答案是--不會。因為自始至終,問題就不是出在那上頭,而是她的性格就是這麼別扭又難搞。
而且,她在拒絕,不是拒絕這門婚事,不是拒絕他這個人,而是拒絕所有的人。
她拒絕讓他靠近、拒絕讓他了解完整的她,她拒絕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因為她根本不想讓人靠近她的心。
是的,他感受得到她在拒絕,然而,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在害怕或是恐懼些什麼?為什麼始終如此小心翼翼?她究竟在防備什麼?
倏地,一抹景象浮出,他記起了到她家提親時的那一幕……
難道問題是出在那?眉心緊緊糾結著,單勍陷入了沉思。
一早,她本想趁他還沒醒時,先把早餐做好,但才踏出房門,就知道自己根本避不開他,因為客廳的電視開著,而那聲音清楚的傳進了她耳里。
輕手輕腳的走過客廳,她是想要悄悄閃進廚房的,但看見他橫躺在沙發椅上熟睡的樣模,她卻不由自主的停住了腳步。
他睡著了?就這樣睡在客廳里?調眼望向正在播晨問新聞的電視機,再納悶的轉看回橫躺在沙發上熟睡的男人……他這樣睡,不會冷嗎?
柳眉輕蹙,她很想當作沒看到,但雙腳卻是自有意識的走回房里,等她再走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條毛毯。
躡手躡腳的走近,為他輕覆上毯子後,她是打算要走開身的,但……最俊卻是動也沒動,只是怔怔望著他的睡顏。
她不該偷窺他,這樣是不對的,可兩條腿就像是被定住似的,再也移不出步伐。而更怪的是,她甚至想……更加靠近他。
這念頭太奇怪也太可怕,她不應該有這種想法,但她卻還是這麼做了,因為她現在就跪坐在沙發旁,而且離他很近很近。
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這麼近,也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打量他。
他的眉頭皺得好緊,讓人禁不住想為他撫平。似乎,他總愛皺著眉,清醒時是如此,連沉睡也不例外,難怪他眉間的痕紋會這麼深刻了。
其實,他長得不難看,只是看起來嚴肅了些,但卻能給人安心的感覺。尤其當他捍衛著自己時,她真的不得不承認他很有氣魄。
雖然,他有時也會說出令人啼笑皆非的無聊話,甚至也會偶爾做出讓人。哭笑不得的舉動,而那些全都跟他酷酷冷冷的外在不合……不自覺的綻出笑顏,她仍怔望著他的睡顏。
他其實很好,她知道的。
從那一次又一次的相遇,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對談中,她很清楚的知道他是個紳士、是個尊重女人的男人。
而,這樣,就夠證明他真的是個難得的好男人了。至少跟她父親相比,他真的好上千倍萬倍,只是……這場相遇,終究是錯了時間,也錯了身分。
如果,只是如果,假如她不是車瓊玲,而他也不是單勍的話,結局會不會就有所不同?有沒有可能,他就不是為了聯姻而娶她?有沒有可能,他就會因為是真的愛她而娶她?
換成了另一種身分,她是不是就可以不再自卑、不再自憐,是不是也就能敞開心房的去愛……老天,她在想什麼?
頓地,她往後跌去,臉色整個刷白,她無法相自己竟然會……不可能,這應該是不會發生的事啊!
她告訴過自己不要愛人的!那又怎會為他躍動了心?心頭狂跳猛震,甚至連呼吸都捉不穩,只因為她被那突如其來的意識給驚嚇住了。
「做什麼?搖頭搖得這麼用力,不怕把腦袋給搖掉?」睜開眼,見著的就是她拚命搖頭的景象,單勍不禁覺得好奇。
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人,被那突然出現的聲音給狠狠嚇了一大跳。抬眼,對上那雙仍帶有困意卻慵懶的黑眸里,她在他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