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過一陣子就好了吧!方姬這樣安慰自己。她從來就不曾想過,原來被夏馳這樣刻意冷落,是一件多令人痛苦的事。
「三哥,」方姬怯生生的走到客廳,望著專注打電動的夏馳,「二哥要我幫他送東西過去,你可以載我去嗎?」她想再當他的好妹妹,那個總是被他拐著彎疼的妹妹。
夏馳置若罔聞,雙目盯在螢幕上,一瞬也不瞬。
「我不知道路,麻煩你載我好不好?」
夏馳「啪」的一聲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抽走方姬手上的袋子轉身就走。
方姬見狀,連忙跟上去。
「別跟來。」
明明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方姬卻因他零度以下的冰冷嗓音而輕顫。「我想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
「自己騎腳踏車去。」
「你可以順路——」
「別太過分了,我又不是你的司機!」
方姬愣了下,堅持的說︰「順便載妹妹一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啊!你以前都會願意的——」
「那是因為我沒當你是妹妹才願意!」夏馳撇嘴道,「你應該不會忘了,我有多恨你跟你媽媽,如果不是你媽媽的出現,我媽不會將老頭外遇的氣發泄在我身上,更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要了錢就離開!」他朝她走近一步,方姬立刻倒退一步,「我照你的要求把你當妹妹看待,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三……哥……」
她心上所受的傷害清楚的寫在她含淚的眼中,夏馳連忙轉過頭去,避免接觸可輕易擊敗他意志力的淚眼,拉開大門,快步走出。
大門砰然合上的同時,方姬人也跌坐在地上。
她沒忘,沒忘她這個妹妹的存在是多麼殘忍的提醒他不愉快的童年,所以他對她的視若無睹是正常的,他對她惡聲惡氣也是正常的。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會這麼難過?比她當初拒絕他的時候,更難以承受?
她以為她只要不斷的告誡自己,這個人是她哥哥、這個人是她哥哥……就可以徹底忽視那錯誤的感情……
她一直以為可以的……現在卻愕然發現,那只會讓種子埋得更深、更深而已……
這天,夏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開門的是夏近,當他一看到來客時,明顯一怔。「你來干嘛?」
來客揚起涂抹艷麗的唇角,「來找我兒子啊!」
「誰來了?」夏馳未走到大門,腳步就停住了,「你來干嘛?」與夏近一模一樣的問話。
「兒子,」駱玫柳腰款擺,優雅走入,「好久不見。」擦著與唇膏同色指甲油的修長指尖撫上夏馳的頰。「長這麼高了……有一百八了吧?」
夏馳別開臉,甩月兌母親的踫觸,「有話快說!」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鮮明,離開已十幾年的母親以不曾褪色的姿容,硬生生將他童年的痛楚重新挖出。
坐在客廳里的夏遠不著痕跡的暗暗打量駱玫一身光鮮亮麗的裝束。
香奈兒套裝是仿冒品,手提袋是人工制皮,高跟鞋前端已有斑駁痕跡——這女人沒錢了。夏遠收回研究視線,回到手上的設計雜志上。
餐桌後頭的方姬自參考書上抬起臉,筷子上的一口飯掉了下去。
「大家都在啊?」駱玫輕輕一笑,媚眼轉向方姬,「新面孔?」
「新來的妹妹。」夏遠淡然回道。
「咦?」駱玫露出詫異神色。
「你與老頭離婚的導火線。」
媚眼微微瞪大,筆直走向方姬,夏馳瞥了一眼,悄聲跟上。
「你好。」不明對方身分的方姬笑著打招呼。
「狐狸精的女兒?該死的小狐狸!」五爪剛下,猛然被揪住。
「你不是來這里算舊帳的吧?」夏馳將駱玫拉回客廳。「大家都很忙,沒事快走!」
「我來看你爸!」駱玫揉揉被兒子拉疼的手腕,「我听說他病重,想說至少來看最後一面。」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夏馳眼里寫著不屑。「他在他的房間。」
駱玫與夏馳走往夏麒的房間,夏近見狀,手朝一臉好奇的方姬揮了揮,「要不要去看看?」
他要找個伴偷窺偷听,不過夏遠絕對不屑參與,他只能找方姬了。
「看什麼?」方姬納悶的問。
「看夏馳的媽來找老頭干嘛?」
她是夏馳的媽?方姬一愣。難怪她剛剛突然罵她是小狐狸,原來她對她們母女的舊恨仍難消……方姬臉色黯沉了下去。她關心的是夏馳此刻的想法。
未察覺方姬臉色有異的夏近不由分說將她拉出餐桌,躡手躡腳站在房門外偷看。
駱玫跟病床上的夏麒打招呼,病人膏盲的夏麒臉上無特別表情,唯有心電圖泄漏了他有些激動的情緒。
言不由衷的哈拉了兩句,駱玫話鋒一轉,小聲問︰「你遺產分好了沒?」速度略快的心跳反而沉穩了些,像是早就曉得她來此的目的。
「你問遺產干嘛啦?」夏馳不爽的問。「又沒你的份!」
「我又不是為我自己而來的!」駱玫杏眼圓瞪,「我問的是屬于你的那一部分。那是你的權利,我當然要來關心一下啊!好歹我也是你母親,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兒子受到欺負而不跳出來維護?」駱玫雙目凌厲的掃了門外的兩人一眼。
死小狐狸精,一定是知道夏麒大限不遠,所以才跑回來認親,企圖分一杯羹!
「我有沒有遺產都跟你無關啦!」夏馳表面滿不在乎,內心卻在滴血。N年不見的母親難得出現,卻是為錢而來,根本就不關心她遺留在此的兒子!夏馳愈想心愈痛,口氣也愈來愈差,「如果你是為了這麼無聊的事而來,你可以走了!」
「哪會無關?我是你媽,為你著想是應該的啊!」
「分到遺產也不會給你啦!一毛錢都不會!」
駱玫愣了愣,「你說什麼?」
「我說,不管我拿到多少遺產,我都不可能分半毛錢給你這個勢利的母親——」
「啪」一聲,夏馳頰上出現了五指印。
「三哥……」方姬驚呼,推門而入,「你要不要緊?」
「不要管我!」夏馳甩開方姬伸過來關心的手,大踏步走回自己房間。
「什麼勢利母親嘛……」駱玫握著打人的手,眼眶紅了。
「伯母,」方姬見狀,連忙安慰她,「三哥不是存心——」
「閉嘴,小妖精!」駱玫恨恨的瞪她一眼,推開擋在門口的夏近,離開夏家。
棒天,駱玫又出現了。這次她絕口不提遺產的事,反而像個慈祥的母親張羅著一家人的晚餐,幫忙做家事,且不再對方姬表現出深濃的敵意,可那毫無感情的眼,方姬看透她不過是在演戲。
駱玫每天都來,且待的時間愈來愈長,恐怕再過沒幾天,人就要拿著行李搬進來了。
「你們猜她今天會待到幾點才回去?」目前只有早餐時候見不到駱玫虛偽的身影,夏近抓著機會,故作輕松的問。
「其實……家里有媽媽在不是很好嗎——」
「你胡說什麼?」夏馳氣惱的截斷方姬的話。
「三哥應該也很希望跟媽媽生活在一起吧?」方姬睜著大眼直視著額上爆青筋的夏馳。
「不要說那種沒大腦的話!」夏馳氣急敗壞的吼,「不懂別裝懂!只會討人厭!」
方姬咬住下唇,沉默了。
這幾天,她一直暗中觀察著夏馳,發現夏馳常若有所思的望著駱玫的背影發呆。她想這應該是夏馳心中渴望好久的母親背影,只是長久時間的隔閡,讓他無法敞開心門去接受遲來的母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