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名約莫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他是嚴家的總管德叔。
德叔神色嚴肅地望著眼前這六名姑娘,不疾不徐地開口道︰「你們應該都知道,這回我們是要替老夫人挑選機伶又利落的丫鬟吧?」前幾日,他已命奴僕在嚴家的幾間商行外貼出了布告。
由于先前老夫人身邊的四名丫鬟被少爺趕了出去,而府里其它的丫鬟當中,正好有一對姊妹為了照顧病重的老父而辭了差事、一個回老家去奔喪、兩個染了風寒尚在休養,還有一個正準備嫁作人婦。
他從剩余的丫鬟當中精挑細選,已找了三名手腳比較利落的丫鬟前去服侍老夫人,可依照少爺的意思,至少要再找一名貼身丫鬟供老夫人使喚才成。
在征求過少爺的同意之後,他決定從外征選。
畢竟家中頓時少了十名丫鬟,其余奴僕們為了分攤差事,每日已忙得不可開交,既然府里本就有意再雇用幾名丫鬟,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從中尋覓一個特別聰明伶俐的人選前去服侍老夫人。
「是。」蘇澄澄和其它姑娘們齊聲響應。
昨日她問了幾間茶樓、飯館,全都沒有欠缺人手,正當她感到無助之際,一名好心的菜販告訴她,嚴家正要選丫鬟的事兒。一听見這個消息,她便毫不猶豫地前來毛遂自薦。
德叔點了點頭,開口道︰「在未來這一個月內,看誰的表現良好,能夠通過考驗,就可以擔任老夫人的貼身婢女,而且餉銀豐厚,是府里其它丫鬟的兩倍。」
听見有兩倍的餉銀,幾個姑娘的眼楮全都亮了起來,每個人都渴望能夠爭取到這份差事,畢竟她們就是為了掙錢,才不得不當丫鬟的呀!
見她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模樣,德叔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又道︰「只要你們好好地表現,即使最後沒有獲選當老夫人的貼身丫鬟,也可以留下來繼續當一般丫鬟,餉銀方面,嚴家不會虧待你們的。」
听起來挺不錯的,蘇澄澄彎起嘴角,原先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會兒總算是可以不用再那麼忐忑了。
在家中做了這麼多年的活兒,她對于自己的表現一點也不擔心,就算最後沒被選為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她相信至少也能在這兒待下來。
正當蘇澄澄對自己的未來感到無比樂觀之際,忽然感覺身邊的幾個姑娘之間起了些許騷動。
疑惑之際,她听見身旁的姑娘興奮地低語道——
「是嚴老板!嚴老板來了!」
蘇澄澄愣了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疑惑。
嚴老板?指的應該就是嚴家的當家主子吧!可這又有什麼好興奮的呢?難道那嚴老板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嗎?
她帶著幾分好奇地抬頭望去,立刻驚愕地瞪大眼,還差一點就忍不住當場倒抽一口涼氣。
老天!那個正邁開步伐朝她們走來的高大身影,看起來熟悉極了,不就是兩天前在街上被她攔下來的那位青衣公子嗎?
慘了慘了,想不到他竟然會是嚴家主子。
還記得那日最後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會不會心中仍耿耿于懷,一看見她就立刻將她給轟出去?
倘若真落得那樣的下場,那這份能讓她安頓下來的差事豈不是泡湯了嗎?
蘇澄澄心緒紛亂,趕緊低垂著螓首,並悄悄退了半步,就是希望不要引起嚴淳風的注意,同時在心中祈禱他千萬別認出她來才好。
相對于蘇澄澄的低調回避,其它姑娘卻是一個個抬頭挺胸地望著嚴淳風,巴不得他能夠多看她們幾眼。
這嚴淳風不僅高大俊朗,又是杭州赫赫有名的富商,更重要的是,他目前仍舊單身,簡直就是杭州所有待嫁姑娘家夢寐以求的夫婿人選啊!
盡避她們都只是身分低下的窮老百姓,根本就匹配不上嚴淳風,可若是能幸運地獲得他的青睞,難保不會一夕之間飛上枝頭成鳳凰呀!
這個念頭,讓姑娘們全都芳心怦然,充滿了盼望。
嚴淳風的眉頭微皺,很難不察覺到她們殷切的期盼。
盡避這些年來,他對姑娘家們明里暗地投來的愛慕眼光早就習以為常,可他卻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
為了避免連在自家中也要惹來這樣的麻煩,他刻意端出嚴峻的神情,那雙凌厲的黑眸一掃,果然讓她們不敢再頻送秋波,而他的目光最後不經意地被一抹縴細的身影給吸引住。
那個站在最左側的姑娘,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低著頭往地上猛瞧。
見她看得這麼認真,他還以為地上有什麼古怪的東西,忍不住也順著她的目光往下望去,結果什麼也沒瞧見。
正感到狐疑之際,忽然有名青衣姑娘發出虛弱的嬌呼——
「哎呀……我怎麼……突然好暈哪……」才剛輕嚷完,那青衣姑娘忽然整個人暈厥倒地,不偏不倚地倒在嚴淳風的腳邊。
嚴淳風的濃眉一皺,當場沉下了俊臉。
不是他沒有半點同情心,而是這姑娘的昏厥實在是太假了!
在場所有人都看出她是裝的,只除了一直低著頭的蘇澄澄。
眼看有人昏迷,卻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蘇澄澄在困惑之余,深怕那姑娘的身子有什麼狀況,急急忙忙上前想扶起那位姑娘。
可,她一邊急著想幫人,一邊又沒忘了要避開嚴淳風的目光,結果顧此失彼,沒注意到一旁的石塊,腳步重重地一絆,整個人竟重心不穩地往前僕去,還不偏不倚地撞進嚴淳風的懷里!
驚駭的抽氣聲霎時此起彼落,就連一旁的總管德叔也看傻了眼,而假裝昏厥的青衣姑娘疑惑地睜開眼楮偷瞧,看見這一幕,當下氣得忘了要繼續假裝暈厥,惱怒地瞪著蘇澄澄。
這個意外讓蘇澄澄又驚又羞,白皙的俏臉瞬間燒紅,困窘萬分地從嚴淳風懷中匆匆退開。
「爺……爺兒饒命、爺兒饒命!」她懊惱萬分地急嚷著,就怕嚴淳風不願輕饒過她的冒犯。
嚴淳風咬了咬牙,臉色不太好看,不過當他盯著眼前這個身材嬌小的姑娘時,卻愈看愈覺得有些眼熟。
他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後,立刻認出她來。畢竟她有著一張他所見過最嬌美的容貌,又是兩日前才在街上遇見的,想要忘記也難。
「你不就是前兩天的那個姑娘嗎?」
听見他的話,蘇澄澄的心又更往下沉了。
慘了慘了,真的被他給認出來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她該不會連留在嚴府一個月的機會也沒有了吧?
不行呀!這份差事這麼難得,而城里幾間飯館、茶樓她都問過了,若是沒法兒待在這里,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或許,好好地向他求情,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吧?
「爺兒饒命、爺兒饒命!」她迭聲告饒。
听著她一聲聲的求饒,嚴淳風的臉色卻是愈來愈難看。
盡避那日她確實惹得他有些不快,但是平心而論,她會那麼做也是想替那孩子打抱不平。
這麼一想,他心中對她就挺有幾分欣賞,畢竟若換成了旁人,可能只會冷漠地袖手旁觀,不像她還會跳出來想替那孩子討公道。
至于剛才的意外,他感覺得出她並非故意想投懷送抱,既然如此,那也沒什麼好追究的。
可听听她現在那一聲聲的「爺兒饒命」,以及那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搞得他好像是什麼不分青紅皂白、一點兒芝麻綠豆的小事就會嚴懲奴僕的暴君似的。
眼看她還打算繼續嚷下去,嚴淳風皺起眉頭,開口低喝︰「夠了,別再說了!」
蘇澄澄立刻噤聲,嚇得縮起了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