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梅遐仰天大笑,淒厲的笑聲震得屋頂的瓦片??作響,驀地,一口血箭從他喉嚨里射了出來。
「公子!」夏心又驚又怕,忘記了哭泣。
「顧盼汐,你以為我可以再找旁人嗎?曾經滄海!曾經滄海啊……」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的紅顏不見……梅遐悶咳一聲,頹然坐倒在地上。
正月十五,京城里飄起了朵朵白雪。
彼盼汐披著狐皮斗篷,心不在焉地在元宵燈會上走著。
「小姐,那燈籠真好看!」替代夏心的丫鬟興致勃勃地叫了起來。顧盼汐掃了一眼,臉上現出淡淡的微笑來。
「小姐,你冷嗎?」丫鬟關切地問。小姐自打回京就這麼淡淡的,興許是畏寒吧。
「不冷……」顧盼汐平淡地說著。從小在京城長大,她習慣了,京城的冬天是寒冷的。不像那山清水秀、溫暖明媚的嶺南。
嶺南啊,嶺南……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小姐,我們吃冰糖葫蘆好嗎?」
望著小丫鬟興沖沖的臉兒,顧盼汐點了點頭。小丫鬟連蹦帶跳地擠進了人群中。
鼎沸的人聲在四周響起,熱鬧的人群越發顯出了顧盼汐的落寞。下意識地,顧盼汐向僻靜處走去。
幾個月了?她記不清了。從嶺南回來,她就這麼恍恍惚惚的。也難怪,她把魂兒留在那里了。她的魂兒在嶺南,陪伴著梅遐。
開春,她就要嫁給王東臨公子了,前日,王家差人送來了聘禮。顧士禮很高興,他認為,王公子是可以把女兒托付給他的好男人;顧盼汐呢,一直強顏歡笑——她不願意讓爹操心。
第10章(2)
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城郊。
一林子梅花靜靜地綻放在雪夜。顧盼汐第一個反應就是要奪路而逃,但是,她終究還是站住了腳。
東風夾著雪花拂到了她粉裝玉砌的臉頰上。鮮艷的梅花傲雪而立,一片暗香疏影。她害怕見到梅花,可是又想念梅花。京城里的梅花很美,殊不知,嶺南也有梅花,只不過是一朵孤零零的梅花。
一滴淚順著臉頰滑了下來。這些天來,她沒有哭,她甚至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哭泣的感覺。在這片梅花林里,她終于落淚了。
久違的淚水模糊了顧盼汐的眼楮。她很清楚,自己思念梅遐,可是,這種思念的感覺來得如此的殘酷,多想他一分,心就多疼一點。心底燃起的寸寸相思,把心房灼得火辣辣的生疼。
淚水即將在臉頰上凍結。顧盼汐伸出手來抹了抹。腕上的珠子踫到了臉上,她定楮看著那串珠子,她本該把這珠子還給梅遐,可是,她不舍得,這里面寄托著梅遐的相思和她的相思。
彼盼汐細細摩挲這紅白相間的珠子,她的體溫把珠子捂得熱乎乎的。梅遐直率的話語在耳邊響起︰「白的是南海珠璣,就像你的臉兒;紅的是南國紅豆,就像你的唇兒……我要把這相思豆兒套在你手上,讓你時時刻刻感受到我的思念,順便……也讓你多念著我一些……」
「唉……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阿遐,我念著你,時時刻刻都念著你……」顧盼汐喃喃自語,把手腕上的珠子取下來,緊緊貼在了心房。
在嶺南的日子里,梅遐帶給了她無比的歡樂。他送給了她各色嶺南佳果;他靜靜地聆听著她撫琴……他把她從矜持的小姐外殼中解月兌出來,還原成本性的她。
梅遐讓她波瀾不驚的生活里有了風雨;讓她恆溫的人生有了熱度,沒有梅遐的冬季,分外寒冷。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會跟著爹爹回京城,嫁給王東臨公子嗎?如果再來一次……再一次……
她還是會回來。她就像海港邊上的海鷗,永遠無法擺月兌陸地的羈絆,終身只能在港灣盤旋。
手攥得緊緊的,指甲幾乎嵌入手心里。這種思念幻化成的切膚之痛,又豈是旁人能明白?顧盼汐咬住了嘴唇。
「啪!」珠子斷了,寸寸相思落在了地上。
「不!」顧盼汐悲淒地叫了起來,這是她僅存的!她俯來,費力地在皚皚白雪中尋找著點點紅色的相思豆。
雪很厚,她什麼都看不見。淚水模糊了眼楮,「阿遐,你生氣了嗎?連一寸相思都不願意留給我嗎……」顧盼汐哀哀地飲泣著。
「我既然來了,就不用再相思了。那珠子,隨它去吧。」
一個魂牽夢系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顧盼汐的背僵硬了。她不敢回過身去,生怕梅遐的幻想在一瞬間消散無蹤,「是你嗎?」她猶如夢囈一般,恍惚地往外吐著字兒。
「是我。」
「你為何來了?」
「你不是說我別扭嗎,對不起,我就是一匹倔驢子。」
「啊……」顧盼汐似笑似哭,用手蒙住了臉。
「雪真美,就像你的肌膚。」梅遐感慨地說道。
「阿遐!」顧盼汐猛地叫了一聲,轉過身去,向梅遐奔了過去,奔向了她的港灣。
柔軟的手臂環上了梅遐的腰,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你哭了……」梅遐溫柔地拭去了那一滴晶瑩的淚珠,「你心里終歸是有著我。」
「不管到了多遠,我心里……總是念著你。」顧盼汐抬起頭來,亮晶晶的眼楮直視著梅遐灼熱的視線,黝黑了臉龐清 了許多,他瘦了。顧盼汐心如刀割,更用力地摟住了梅遐的腰。
「跟我走,好嗎?」梅遐握住了她縴細的手腕。
好……顧盼汐在心里這樣答道。她搖了搖頭,「但願我能……可是,我不能。」她錯開了目光,不在注視著梅遐。
「為了你爹,是嗎?」梅遐平靜地說著。
彼盼汐點了點頭。
「與我相比,你爹更重要些,對嗎?」梅遐的語調沒有絲毫的起伏。
彼盼汐渾身一顫,她用力地咬著牙,僵硬地點著頭。她傷了梅遐的心了,她不該這般殘忍,可是……
「哈哈哈哈……」梅遐大笑了起來。
「啊!」顧盼汐擔心地抬起頭來。夏心寫信告訴她,梅遐得知她已走的消息之後,狂笑嘔血,臥床不起,歇息了好些時候,才能下地。眼下,他是否又要舊病按發了?「阿遐,別笑了,我怕……」她顫悠悠地伸出小手,捂住了梅遐的嘴。
「我好歡喜!」梅遐止住了笑聲,翹起嘴角,溫柔地凝視著顧盼汐的臉。
黑玉般的眸子好溫和,和她第一次見到的一模一樣,「阿遐……」她懵懂地叫了一聲。
「知道嗎,你很美,可是,你的心更美。我愛的是你的人,更是你的心。我千里迢迢冒著風雪趕來,不是要你違背自己的孝心。」梅遐輕笑著,凝視著顧盼汐的臉,倏地,他的眉毛一挑,不滿地說︰「你覺得我很蠻不講理嗎?」
「嗯……」顧盼汐蒙了,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你一定是的。不然的話,你就不會不辭而別了。」
「啊,你是一匹倔驢子。」顧盼汐幽幽地說。
「錯了,錯了,我不叫倔驢子,我叫旱鴨子!」梅遐一本正經地大叫了起來。
「哈?」心神恍惚的顧盼汐禁不住莞爾一笑。
「你笑了……」梅遐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是傻子。」
「對,我是傻子。這個傻子已經把聘禮送去你家了,我備齊了三書六禮,書呆子和白菜妹妹事先過目了一遍,都說大方得體,不會給你丟臉的。就那狐狸眼嘮嘮叨叨的,不過他光棍一條,不用參考他的意見。」梅遐咧開了嘴。
「啊……可是……」可是,王家的聘禮已經先行到了。而且,他們父女今日之所以能在京城,還得歸功于王尚書。他們不能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