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稀疏的公共汽車里,童馨兒用力捶了捶前座的椅背。幸虧前面沒有人,不然的話,鐵定會成了「隔山打牛」拳里的那只牛。
「混蛋!」童馨兒大罵一聲,鄰座的孕婦嚇了一跳,探詢地望了她一眼。童馨兒沒有理會,把臉向著窗戶。陌生的異國馬路上,一輛輛汽車在她身邊駛過,陌生的建築被她遠遠地拋到了後頭……在平穩的公共汽車里,童馨兒感到分外的孤獨。
「混蛋……」她小聲呢喃著,用手托住了腮幫子。
蘭克只記得她男孩子的一面,有事沒事總把這事掛在嘴邊,當作是茶余飯後的笑料。他根本就不知道,童馨兒是為了他才留長發的——因為他總是說,童馨兒像個男孩子。在炎熱的夏天里,半長的頭發被汗水粘在脖子上,還亂七八糟的沒個形狀,生性毛躁的童馨兒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忍耐著沒跑到發廊里一剪了事。現在,頭發長了,她也改變了一點過去中性的打扮,人人都說她變漂亮了,也成熟了,可偏偏只有蘭克什麼話都沒說!不領情也就算了,為什麼反反復復地拿肉麻當有趣?
他根本就靜下心來好好替我考慮考慮!童馨兒咬住了下唇。
「小姐……」旁邊的孕婦輕輕踫了踫童馨兒的胳膊肘。
童馨兒扭過臉去,用蹩腳得不能再蹩腳的德語艱難地問︰「太太,有什麼事嗎?」
「沒有……」孕婦打量著她的臉,微微一笑,「剛才,你的表情好像要哭出來了,我有點擔心……」
童馨兒落寞地笑了,「用不著擔心,我從來不哭的。」
到站了,上來了幾名乘客,又有幾名乘客離開。童馨兒不知道她應該在哪里下車——她對德國一點概念都沒有。也許,她和蘭克的關系就像是這輛公共汽車這樣,不知道要開到哪兒去,也不知道該在哪兒下車。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恍惚間,一個剛上車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司機身後,和他說了句什麼。不知是不是童馨兒過分敏感了,她感到司機開車的速度快了一點。
前方就是公共汽車站了。有乘客提早站在後車門,準備下車。然而,公共汽車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呼嘯一聲,與車站擦身而過。
「喂,到站了!我要下車!」一個男乘客嘴里罵罵咧咧的,用力敲打著車門。
鮑共汽車卻開得更快了。
這是怎麼回事?
倏地,她眼前一花,她面前的車窗居然被噴上了鮮紅色的噴漆!
一個看上去不知有沒有20歲的男孩子手執噴漆瓶,三下五除二,就噴完了一扇車窗,馬上又噴另外一扇。哪里來的反叛期的小混混?童馨兒拍了拍他的手臂,嚴肅地說︰「喂,這是不行的!」
男孩的臉向她轉了過來。童馨兒心中一怔,這是一張憂郁英俊的臉。
「小姐,你不應該說話的。」他淡淡地說了幾個字,又繼續往窗戶上噴噴漆了。
「喂,笨蛋,你听到沒有,我要下車!」剛才急著要下車的男乘客向司機撲了過去。
「笨蛋,閉嘴!」司機冷冷地哼了一聲,一個大幅度的轉彎,站著的乘客「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男乘客迅速爬了起來,嘴里罵了句髒話,惱羞成怒地向司機撲了過去。
他狂怒的動作瞬間定格了。一支AK47機槍指住了他的腦袋。站在司機身邊的中年男子毫無感情地說道︰「他叫你閉嘴,你沒听到嗎?」
靜了十秒鐘。
猛然,車廂里爆發出驚恐的尖叫聲。中年男子抬起手來,一陣炒豆子的聲音過後,車頂多了一串窟窿。尖叫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低的飲泣聲和語無倫次的申吟聲。
「各位,只要你們乖乖合作,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司機徐徐說道。他的聲音很輕,卻有著絕對的權威。
此刻,公共汽車里所有的車窗都被噴上厚重的鮮紅色,只在前面留下那麼一點點空間,以便司機駕駛。車里的人看不見外面,車外的人也看不見里面。
這下可好了,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童馨兒嘆了口氣。這下是《生死時速》的現場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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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以前說了她幾百句沒有女人味、男人婆什麼的,她都笑嘻嘻的,不以為意,怎麼今天隨便說說,就發這麼大的脾氣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蘭克駕駛著他銀灰色的奔馳,一路搜尋著那輛公共汽車的影子。
「大半年沒見,馨兒怎麼好像變得脆弱了許多了?听了一兩句話就生氣,以前她可是百毒不侵、反擊能力超群的啊!女人心真難懂!」蘭克自言自語。沒有留意到在無意中,自己早已把童馨兒歸納為「復雜的女人」的類別了。
罷才到停車場去取車,費了些時間,當他駛到馬路上,童馨兒上的公共汽車早就沒影了。不過,蘭克記住了公共汽車的號碼,他加快車速,沿著它行駛的路線,追趕了起來。
餅了一個車站,他已經看到了那輛公共汽車了。
「嘿嘿……」他得意地笑了起來。下一個車站,公共汽車肯定要停車,他就在旁邊等著,然後沖上車去,不由分說,把童馨兒拽下來——不錯的愛情片橋段嘛。蘭克在腦子里緊張地編排著台詞。見到童馨兒,該說什麼好?是可憐巴巴地道歉呢,還是像個大男人一樣粗魯一點?
咦?早早地把奔馳停在車站旁邊的蘭克目瞪口呆地看著那輛公共汽車飛馳而過,一點停車的打算都沒有。
「搞什麼啊!」如意算盤落空,蘭克呆呆地上了車,吊住了公共汽車的尾巴。只見那巴士越開越快,這還不算奇怪,沒多久,車窗統統被噴上了鮮艷的紅色,對于車內的情況,蘭克一點都看不見。
「糟了,不會又遇上劫車匪徒了吧?」蘭克嘴里念念有詞,猛地開到了巴士旁邊,狂按起喇叭來。
五分鐘過去了,蘭克自己都快被刺耳的喇叭聲弄得精神衰弱了,巴士上卻沒人向他扔石頭。
咦,真的不對勁耶!蘭克警覺了起來。霎時,巴士一個轉彎,橫著向他的奔馳車撞了過來。
「哇,收買人命啊!」蘭克趕緊剎車,在巴士的巨大陰影下驚險地逃了出來。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馨兒啊,我們真是夠倒霉的啊……」蘭克遠遠地跟在巴士後面,拿出手機,撥了報警號碼。
立刻,電話通了。蘭克激動地大喊了起來︰「有人在××公路上劫持了一輛公共汽車!快點派特警來!」
接線生遲疑了一會兒,期期艾艾地問︰「先生,請你鎮靜點,你是車上的人質嗎?」
「我不是,我朋友是!快點啊,現在我正開車跟著他們,請馬上過來!再晚一點就會出人命了!」蘭克緊張的聲音听起來幾乎歇斯底里了。
「先生,您能告訴我您的姓名嗎?」接線生心中思忖,這又是哪兒來的瘋子玩報警電話來著?拜托,編造故事也得找個好點的吧,《生死時速》誰沒看過?
「你居然敢不相信我?!」火氣向上冒的蘭克眼楮都紅了,對著手機狂吼。
真的是個瘋子。接線生堅定了自己的信念。他清了清嗓子︰「先生,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是,你的故事真的有點……」
「給我找特警隊的隊長,他是我朋友!」蘭克大言不慚地說。與其和這接線生夾雜不清,不如直接找熟人。好歹他還與那總愛叫人錄口供的特警隊隊長說過幾句話,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說是朋友,也不算太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