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賀世勛便在侍衛的引領下踱進門來。慕容佩按趙玉惑所說,藏匿于帳後,靜觀室內情況。
「夫人,」賀世勛見趙玉惑躺坐在臥榻之上,吃了一驚,連忙抱拳道,「不知夫人抱恙,老夫實在不該亂闖。」
「將軍不必介懷,」趙玉惑發絲凌亂,唇無血色,一看便是重病的模樣,「奴家日前小產,所以坐褥在此,失禮得很。」
「夫人既然病重,老夫就不打擾了。」賀世勛連忙道,「只求見丞相一面便走。」
「將軍既是明白人,奴家說話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趙玉惑道,「奴家不願意讓丞相再見將軍,還請恕罪。」
「為何?」賀世勛大為意外,愕然道。
「原因只有一個——玉惑帝姬。」她苦笑地答。
「這與帝姬何干?」賀世勛仍舊不解。
「奴家此次小產,就是因為听聞將軍安排帝姬與丞相見面。奴家一介村姑,容貌平凡,哪里能跟帝姬相比?丞相這一去,想必奴家就要失去自己的丈夫,試問奴家哪里還放心丞相前去?」她將醞釀已久的話語全數吐出。
「這……」一席話問得賀世勛無言以對。
「奴家勸將軍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從今往後,奴家不會讓丞相與貴府扯上任何關系,也請將軍不要再尋咱們。」她暗笑,表情卻故作悲憤。
「夫人不要誤會,老夫只是想請丞相幫忙而已……」賀世勛連忙解釋,試圖挽回。
「將軍神通廣大,又有何事要我家丞相幫忙?反過來說,將軍會需要幫忙的事,肯定是天大的事,我家丞相若牽連其中,恐怕也有性命之憂。」她直截了當地道,「奴家希望能與自家相公長相廝守,斷不會同意他幫助將軍。」
「夫人……」賀世勛發現,自己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難纏的女子,金戈鐵馬他不曾害怕,卻有點怕這女子的伶俐口舌。
「將軍若沒有別的事,還請回吧。」趙玉惑趁機下逐客令,「恕奴家不能相送。」
賀世勛見她臉色難看,語氣凌厲,實在不敢再多待片刻,只嘆了一口氣,知難而退。
門簾垂下的一刻,趙玉惑的身子也軟了下來。
方才的一番對談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如今一松懈,整個人便疲憊至極,彷佛骨頭都散了一般。
慕容佩從帳後走出,輕輕撫著她的發絲,無限愛憐。
趙玉惑依在他的懷中,覺得這一刻如此寧靜,仿佛世上再也沒什麼能打擾他倆。
「從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厲害。」慕容佩啞聲笑道,語意中充滿寵溺。
「以後夠你受的。」她仰起頭,菱唇得意的彎起,眼里點綴盈盈笑意。
這一次,他懶得跟她拌嘴,只俯,繼續方才被打斷的吻……
第7章(1)
「這次去夏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離帝完顏凌看著慕容佩神采奕奕的容顏,頗為好奇,「听聞玉惑帝姬已經嫁為人婦,你不該這般高興才對。」
「世上值得交付真心的女子不只玉惑一個。」他斂眸微嗔道。
雖然玉惑在他心中仍舊佔據舉足輕重的位置,然而,再也不像從前那般,將他的胸膛塞得滿滿的了。
仿佛緊閉的門被推開了一條縫,他看見一線明媚的陽光。他不會忘記是誰帶給他這線陽光,他心懷感激。
對于身畔的人,他要格外珍惜。
「王上有心事?」他岔開話題問道。他這次回來,明顯發現離帝憂心仲仲,不知是為了國事,抑或家事?
「雲瑯貴妃她……已被朕打入天牢。」離帝忽然道。
「什麼?」慕容佩眉一凝,沒想到才出去短短半個多月,宮中居然發生如此變故。
「朕懷疑她是細作。」離帝的話語越加令人震撼。
「有確實的證據嗎?別是冤枉了娘娘。」慕容佩狐疑道。
「證據其實就擺在眼前,只是朕一直不願追究,其實她是誰對朕而言沒有多大關系,朕只希望她能用一顆真心待朕,誰知,她終究還是懷有異心……」離帝只手撐住前額,滿面傷感。
慕容佩想安慰幾句,卻又無從開口,只能靜默地站著,暗自同情。
「所以說,女人心似海底針,天下的女子均不可信。」離帝倏匆抬眸,直盯著他,「你那夫人,到底是何來歷?」
慕容佩心頭一顫,故作不明所以,「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別裝了,朕知道你故意抬出一個元配夫人,不過是想拒絕明嫣而已。你生性痴情,人人都知你心系玉惑帝姬不可自拔,說你早已另娶,誰信啊?你那夫人,是雇來的還是買來的?」離帝眼神犀利,就像能洞察他的所有心思。
「王上聖明,」見被拆穿,慕容佩也不再隱瞞,「巳巳她……原本是臣買來的丫鬟。」
「呵,原本?」離帝听出了話中玄機,「那麼,現在呢?難道你真打算娶了她?」
「不是打算,是已經娶了……」慕容佩咬了咬唇,終究吐露,「臣已與她有了夫妻之實……」
離帝一怔,隨即笑了,「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似你這般死腦筋的人,竟也栽了。」
慕容佩不語。的確,他是像傻子一樣可笑,眾里尋她千百度,卻不知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不過,這也可見你那夫人的厲害。」離帝肅容道,「朕要開始擔心了……」
「王上擔心什麼?」慕容佩越听越覺得皇上話中有話。
「你那夫人,真是夏楚人?」
「這個……應該不假吧。」他從不懷疑。
「萬一,朕是說萬一,她與貴妃一樣呢?」
細作嗎?
不得不說,這個詞讓慕容佩嚇了一跳,彷佛有人忽然揭開了窗幔,逼他面對他最不想面對的現實。
江承恩其實提醒過他,巳巳其實很可疑,但他就是不願深究,因為,他對她戀戀不舍。
他曾想過,就算她是細作,他也不在乎。或許就像離帝一般,明知雲瑯貴妃居心叵測,還是寵愛了她這麼多年,幾乎要把天下捧到她的面前……
他也能為一個女子傾心如此,只願對方肯與他白首偕老。
「慕容,你別傻了。」離帝忽然冷冷道,「以你今日之地位,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想算計你。如今四國互派細作已非罕事,不只宮里,朝中大臣的府邸也不可避免,何況是像你這般是朕的心月復之人。」
他懂,這些陰謀詭計,他比誰都懂得,他只是不想懷疑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
「王上,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巳已是無辜的。」他篤定開口。
「若出了什麼事,你這顆人頭,可抵不了啊。」離帝搖頭,「朕需要一個明證。」
「明證?」慕容佩不解。
「這盒子里有書信一封,事關我國軍事機密,你把它藏在臥房里,卻要是你夫人知道的地方。」離帝從桌上拿起一個小巧錦盒吩咐,「若此密泄露,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試探嗎?
他一直很厭惡這樣的行為,既然已經信任了某人,又何必妄加猜測?
何況,他有自信,就算她來意不善,他也能把她完完全全變成屬于自己的女子,畢竟她看他的眼神那般痴迷,絕非可以假裝的。
她是愛他的,在他親吻她的時候、在床第間纏綿之時,就算他是傻的都能感覺得到……
「王上,不必如此吧?」慕容佩抬眸,當下拒絕,「臣確信,巳巳不會背叛微臣。」
「她不會背叛你,但有可能背叛朕的離國。」離帝堅持道,「朕這些年來對你可是不薄,難道你連這點小事也不願為朕做?」
慕容佩心中一陣遲疑,難以決斷。
不錯,離帝對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了他風光顯赫、一展才華的機會,他怎能為了一個女子,拿這片江山做賭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