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酸酸的滋味涌上鼻翼,她壓抑良久,才沒有流下淚來。
他亦怔怔地看著她,好一會,才彎膝行禮,「給公主請安--」
一把扶住他的手肘,不讓他欠身,她哽咽的道︰「先生不必多禮,听聞先生病了,本宮特來探望。」
「小病而已,」他淺笑,生疏地退開一步,「公主不必掛懷。」
莊漣漪環顧他的府第。听說這還是令狐南特地替他建造的,不算奢華,但高堂清雅,院中綠意盎然,倒讓她憶起當年行宮之景。
找了張椅子坐下,她也不知該與他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凝視著他。
仿佛一世未見,目光里滿足貪心的瞅著他,以便熬過下一輩子的想念。
他見她目光瑩潤,細碎的亮花似湖水溢滿,仿佛心不由得被她牽動,但他選擇沉默,負手立于琴案邊,陪著她發怔。
良久,他先開了口,「公主最近過得還好嗎?太子去了棠州,公主怎麼不跟著出京散散心?」
「你家太子不希罕我陪。」她苦笑道,「再說,棠州有佳人,我去了會惹人討厭。」
他眉心一斂,「公主別胡思亂想,只怕有人傳錯了話。」
「若真娶個側妃回來,我也沒什麼計較。」莊漣漪淡淡的表示,「我對他的心早淡了,若不是顧著父皇,顧著狄國,顧著……」掃他一眼,頓了頓,「其實我真的不介意了。」
她老了嗎?從前那個愛憎分明的少女,如今卻心平氣和,閑聊起令狐南另娶側妃一事。曾經,她向往這種氣定神閑,這一刻,她卻討厭死這樣的自己。
望著司徒容若,她急匆匆地趕來看他,就為了對他說這些嗎?浪費大好時光,去談別人……傻啊!真傻……
從前那個膽敢往馬上扎銀針,無法無天的自己,到哪里去了?
「听聞先生大喜,」咬了咬唇,她終究忍不住道︰「王丞相的千金,听說很不錯呢。」
俊顏掠過一絲錯愕,隨即讀透她的心思,一抹笑意映入眼簾。
他故意說︰「是不錯,琴棋書畫皆通,若非皇上已無意再選秀,入宮做娘娘都成呢。」
「你見過她了?」心中不禁一酸,語氣上揚。
「前些日子到丞相府拜會,隔著花樹,見過兩次面。」他唇角輕提,饒富興味地注視著她。
「是個美人吧?」心情一蕩,連同她的表情瞬間變得落寞。
「算得上傾城佳人。」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先生可別錯過了這個好機會呢……」低下頭,她悻幸然道︰「明日就回復皇上,應了這門親事吧。做王丞相的乘龍快婿,對將來百利而無一書。」
「公主是在教我為官之道嗎?」他微諷問。
「先生才高八斗,只可惜家世單薄,若非如此,皇上早升了先生的官。」為何胸口忽然像堵了東西似的,令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緩緩撐起身子,腳下卻一顛,連忙伸手扶住桌角穩住自己。
「公主怎麼了?」他驟然靠近一步,有些焦急的問。
「打擾了些時候,本宮也該回去了。」她听見自己的聲音氣若游絲,「先生都不知道,太子離京後,本宮每日有多忙……」
莊漣漪想轉身,卻在側眸的一剎那,被抱個滿懷,身後的溫暖氣息,讓她頃刻迷醉。
「漪漪--」他低聲喚她,「你還要裝嗎?」
漪漪?第一次,他用了如此昵稱喚她。再傻的人,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她不由得靠近他的胸膛,眼淚倏忽落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來,從你趕我離宮的那一天,我就在等待。」他貼著她的耳際,細語傾訴。
「是你自己要走的……」她泣不成聲,「怎麼反過來冤枉我?」
「難道我不會看人臉色?」他不禁笑了出來,「既然你巴不得我離開,我就遂了你的願--」
「那你知不知道,每天我都在御花園里等你下朝、等你離開御書房,從那假山下經過?」她什麼也顧不得了,全盤道出,「每天我都在偷看,你胖了還是瘦了,是喜是憂。」
司徒容若大為意外,迫她轉過身來,與他四目相對。
「真的嗎,漪漪?」他恢復明朗笑顏,「每一天嗎?」
俊顏笑若繁花,她已經好久沒見過他這般明亮的笑靨了,仿佛黑暗中的人得見天光。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的臉頰,那兒,有胡碴微刺,但她貪婪地撫著。
從前,他下巴光潔,從不允許胡碴滋生,這兩年,他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讓她好生心疼。
他輕嘆一聲,似無限舒慰,握著她的手腕,引著她繼續撫模,不讓她停下來。
「若,你喜歡我嗎?」傻乎乎地,她抬頭問。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天天在想你,比想自己的丈夫還多,你說呢?」
「我雖沒有天天想你,卻每晚都會夢見你。」
他的巧妙回答,讓她欣悅不已。「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她猶不知足,追問到底。
「你呢?又是什麼時候?」他寵溺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她忘了何年何月,只知道,他在無意中盤踞了她的心。
「我也不知道。」他眉心微凝,似在思忖,「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明了何時愛上別人。」
藤蔓如斯,負載相思,總在不知不覺中,婉蜒爬了滿窗,直至漫山遍野,滿目翠色。
她終于懂得什麼叫日久生情。那是比一見鐘情更持久、更頑固的感情,一旦生了根,便難以掌控的蔓延滋長。
她情動難耐,獻上自己的唇,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吻覆蓋而下,餃住了她的櫻紅。
唇齒相依,纏綿婉轉。
原來是這樣感覺……她夢里想象的,書里見到的,竟比不上這真實的千萬分之一。
她情不自禁的摟住他的脖子。
不知為何,忽然,她憶起那年在山林間溪石畔,他親吻詩妃的模樣。那激烈的糾纏,震動花葉翩落的畫面竄入腦海,讓她身子不禁一緊。
他猶未察覺,仍舊深吻著她。舌尖挑逗,深探,惹得她一陣迷亂。
睜開迷霧般的雙眼,她看見他沉醉的俊顏,就像那年與詩妃親密時一樣,他讓她臉紅心跳。
「漪漪,你不專心呢。」良久,他放開快要窒息的她,半眯著眼淺笑道。
「若,詩妃是你的第一個女人嗎?」她忍不住低聲問。
「吃醋了?」他捧著她的臉龐,像捧著嬌女敕的花朵,不忍深揉,「我哪知道將來會遇見你啊。」
「那你還有別的女人嗎?」她努著嘴撒嬌。
「好像沒了呢。」她的吃味,令他發笑。
「若,我不管你曾經有過誰,但我要做你的最後一個女人……」她鼓起勇氣,道出害羞的話語。
他深深感動,方才的調笑消失殆盡,他喘息著,再度低頭掠奪她的唇。
而她,再無雜念,伸臂深情回應……
「漪漪、漪漪--」不知何時,他已經撥亂了她的衣襟,擁她躺在榻上,「我的小泵娘長大了。」
她滿面通紅,感受到他的大掌盈握她的酥胸,讓她全身激顫。
這些親昵耳語,從前只覺得婬亂下流,可出自心上人口中,卻感到甜蜜無比。
「若--」這一刻,她做了最後的決定,「愛我--」
他擰眉注視著她,從她的眼神中捕捉到自己的身影,終于,他笑道︰「好,不許反悔!」
話落,他用行動教她如何變成一個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莊漣漪只記得自己來時是午後,此刻卻已入黃昏,窗外秋雨浙瀝,打在梧桐上看似蕭索。
然而,這一刻她心底暖暖的,再多愁情別緒,也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