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嫣一臉正經鄭重說道︰「奴婢要大膽說一句,公主,可听過仳離?」
她微怔,猛地喝斥,「別瞎說!」
綠嫣不以為意,「明明知道果子爛了心,還硬要吃下去嗎?殿下就是那養不熟的貓,公主趁早將他扔掉為妙!再說,從古自今,替自己挑駙馬的公主還嫌少嗎?就拿咱們狄國來說,光上一輩,就有三位公主與駙馬仳離呢!」
「別說了,越說越不象話……」莊漣漪急忙制止她繼續說下去,「這個駙馬當初可是我自己挑的,況且,事關兩國邦交……」
「邦交?」綠嫣諷刺的笑道;「公主一向是明白人,怎麼突然胡涂起來?南齊與狄國若真的開戰,會因為公主一人休止嗎?自古聯姻的國家多了,也沒見哪個聯姻後就真正邦交和睦的,不過做做樣子罷了。」
「你這死丫頭,哪里學來這些貧嘴?」莊漣漪不禁無奈嘆道︰「也不見你識文斷字的!」
「司徒先生教的。」綠嫣率直的說。
「他?」心尖一緊,「他……還說了些什麼?」
「奴婢因為擔心公主,就向先生請教了這些。先生還說,公主身陷迷局中,不能自拔,只能待公主自己清醒了。」
他真的這麼想,且主張她仳離?不過,這的確是快刀斬亂麻的法子……
「就怕公主舍不得殿下,」綠嫣努努嘴,「依奴婢看,殿下也是個十頭牛也拉不回頭的脾氣,或許最後公主終究能打動他,可要花多久時間?十年?二十年?放著太好青春獨守空閨,公主何堪?」
的確,本來她是這樣打算的,令狐南此刻不接受她,過個十年八載,終究會感動吧?
不過,她應該要守婦道。這可是司徒容若教的。
說到司徒容若,那夜他為了護著她,險些遭那黑衣人的毒手,若非他琴聲出色打動對方,恐怕今天他們便陰陽相隔了……
才高八斗的他,本該有一番抱負才對,他卻為了她久居深宮,甘願當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令她總覺得對他不起。
當初引他來南齊,並非真要他陪嫁,只是希望憑己之力、透過自己的身份,能給他一個錦繡前程,報答他這兩年來的照顧。
如今,尚未報答,怎可給他招惹麻煩呢?
心暫定,她對綠嫣交代,「去替我把殿下和司徒先生請來。」
「一道嗎?」綠嫣詫異。
「先請先生,你在花園里待一會兒,再去請殿下。」莊漣漪苦笑,「就說我有事與他們商量。」
綠嫣不甚明白,卻听命行事的離開了。
看著窗前花影搖曳,莊漣漪一陣悵然。
第6章(1)
未過多時,果然司徒容若先到。
他打起簾子,輕淺一笑,「听聞公主不爽快。可是好些了?」
「哪里不爽快,不過秋風起了,凍得本宮不想出去走動。」她強顏歡笑,「卻趁現在清閑,給先生做了一件袍子。」
「給我?」司徒容若有些意外,俊顏一頓。
「比劃著裁的,也不知是否合身,」她自床邊拿起衣衫,邊說道︰「來,先生試試。」
這袍子本是替令狐南所裁制的,還好尚未繡上蟠龍圖樣,否則這場戲真不知該怎麼演了……
他疑惑地看著她,見她徑自上前,將袍子覆在他身上。
「顏色還好吧?」她佯裝打量,「配先生倒也合適,就是袖子長了些--」
說著,也不顧男女有別,手指觸及他的腕間。
他肌膚細膩,兩人微觸之中,她心思涌動,好半晌才克制下來,不作多想。
與此同時,忽听身後有清咳之聲,兩人同時回眸,只見令狐南不知何時已經到達,立在門坎處,笑看他們。
莊漣漪連忙垂下手,退開一步,「殿下來了……」
「這位就是司徒先生吧?」令狐南笑道,「久仰大名。」
司徒容若徐徐將袍子拉開,擱于椅上,迭手行禮,「參見殿下--」
「你們師徒兩人在做什麼呢?」他打量那袍子,「好清雅的顏色。」
「正想替先生裁件袍子。」莊漣漪笑答,「看著秋風起了,也沒什麼可孝敬,想他一向儉素,不太置辦衣裝,才有了念頭。不知先生可喜歡這袍子?」
他謙敬地道︰「公主所賜,容若三生有幸。」
「對了,漣漪還有一件事想求殿下呢。」莊漣漪撒嬌的說,伸手拉住令狐南的衣角,「先生照顧我多年,如今又陪我遠嫁,此番恩情不知如何報答,先生才高學博,還望殿下能垂青,替先生在朝中安排個差事,一展先生大志。」
此言一出,司徒容若和令狐南皆大感詫異。
「呵,這倒也是。」略微沉默後,令狐南道。「先生如此博學,久居深宮實在可惜,前兩日听父皇說,禮部似乎有個缺,我願意引薦。」
「容若不才,本該推托--」司徒容若俊顏微變,不過笑意依舊,「只是怕辜負公主一番美意與殿下的厚愛,但容若願意一試,定不給殿下和公主丟臉。」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與父皇提,別讓他人佔了那個缺。」
莊漣漪頷首,與司徒容若一同施禮送令狐南出門。
屋里頓時變得好靜,針掉地都會響亮般的那般死寂,頭一次面對如此情況,莊漣漪只覺得連呼吸都緊了。
「公主若無事,容若告退了。」他的笑意終于不再,眸中一片冰冷。
「先生……」她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你的袍子……」
「袍子是替殿下做的吧?」他凝視她,冷聲拒絕,「容若不能收。」
「這……是替你做的!」戲已演完,她仍舍不得退場,還要挽留些什麼似的。
「容若一向只穿白色,公主忘了?」他臉上有著深深的失望,「這淺青色,是殿下的最愛吧。」
他識破了,不傀是她最敬佩的太傅。
「公主此計一石二鳥,可謂高明。」他出言諷刺。
「先生在說什麼,漣漪不懂……」
「公主假意贈衣,一來想惹殿下嫉妒,二來想令容若不快。殿下若真嫉妒,公主便有了繼續當他妻子的理由。容若如果真不快,就會離公主而去,不會再有那夜的尷尬再度發生。」
本以為自己可以瞞天過海,但他向來眼光犀利,事間萬物在他面前,皆現原形。這一刻,她突然恨起他的聰明過人。
那夜,他居然也注意到她的尷尬,可他為何要當面抖出來?
讓她更加難堪……
「可惜公主失算了。」他繼續道︰「殿下方才並未嫉妒,否則他不會願意引薦容若。而容若也沒有不快。」
真的嗎?他沒有不快?可為何她能從這話語中听出一絲怒氣?
「不過公主想要容若走,容若願意成全。」他一頓,沉聲再道︰「明日,容若就搬出這,無論禮部的差事成不成,容若都不會再叨擾公主了--」
他的語氣平淡卻決絕,正如她所願,卻不由得心間一酸……
「容若就此別過公主--」他忽然對著她,鄭重行了一禮,「公主已經出師,懂得算計謀略,無須容若多言了。」
出師?呵,她一心一意盼著這一天,巴望他能如此夸贊自己,巴望有朝一日能像他這般聰慧出色。然而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卻泫然欲泣。
不敢看他的臉,一股凝重的氣氛阻隔在兩人之間,當她再度抬頭,只見他離去的雪白背影。
園中開滿五彩菊,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為何她卻覺得大雪皚皚?
這些年,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此刻一番話,卻像用斧子砍下了她半截身子一般,讓她疼痛難耐、寸步難行。
她十指揪著簾幔,眼淚瞬間滑落,珠玉般的沾在衣上,顆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