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洗澡更好!」上當的人渾然不覺,點頭如搗蒜,「我們都要去!」
話剛出口,這才驚覺身後的語調很熟悉,眾人回首一望,瞬間膝蓋全軟了。
「公、公主……奴婢該死!」
莊漣漪一言不發,淡定的朝浮橋那端看去,只見一名白衣男子倚欄而坐,短琴輕撫,烏發如瀑。
他應該就是司徒容若,她未來的師傅,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卻有著比女子還陰柔的面容,一雙細長丹鳳眼斜飛,肌膚如雪,薄唇紅艷。
美,果然比妖精還美!?可惜萬般風情竟為一個男子所有。
莊漣漪不禁片刻失神,隨後斂容滿臉不屑。
想來也只有南齊才會出如此怪胎。狄國男兒長相或許算不上秀美,但是體魄強健、雄姿英發,方顯男兒風采。
琴聲稍停,司徒容若顯然發現到她,只見他微微一笑,白衣翩然掠過浮橋,走來至她面前。
「容若給公主見禮!」他向她躬身行禮。
丙然像詩嬪。他不只容貌像,就連那周身氣派,也是那般驕傲矜持。
哼,造作!莊漣漪在心中冷嗤。
未等她許可,他便抬首,笑盈盈地望著她,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塊絹帕,遞到她面前。
「干麼?」他突來的舉動,令莊漣漪嚇得後退一步。
「公主鼻尖上有一塊灰。」他自然的替她輕輕擦拭,「听說公主去騎馬,想必風大吧?」
灰?莊漣漪瞪大眼楮,這才憶起,此刻自個兒的模樣著實狼狽。沒換洗的衣衫發出難聞的汗味,頭發油膩地打成結,一張小臉更是髒得不忍卒睹……她糗得想找個地洞鑽,但這一切是誰害的?還不就是眼前這妖精,都怪他把她婢女統統勾走,才會沒人伺候她更衣梳洗!
初次見面,本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豈料,反招來譏笑。
「你就是詩嬪找來的那個師傅?」她故意以懷疑的眼神打量他,「你有什麼本事?會彈幾首曲子,就想當本宮的師傅?」
他似乎早料到她會存心刁難,笑意不減,從容的將絹帕納回袖中,謙虛的道︰「容若才疏學淺,本不敢在公主面前賣弄,只是皇命難違,公主就當容若是個伴兒吧。」
他說話文謅謅,虛偽的南齊人。哼,她偏要撕下他這張假皮!
「想當本宮的伴兒可沒那麼容易,」莊漣漪輕咳一聲,才道︰「不會騎馬可不行。」
「公主是想考容若的騎術嗎?」他很快便會意,別有深意地瞧了她一眼。
「敢不敢試?」毫無畏懼她挑戰似的回視他。
「公主通常在哪騎馬?」他面不改色的反問,「听說行宮外有一片山林,是在那吧?」
「不必到那,你就在這繞著塘堤跑一圈,證明你會騎就行了。」她臉上露出惡作劇的詭笑,拍掌示意,「來人,牽那匹風行白駒來。」
候在一旁的侍衛听到命令,立即牽馬過來。
司徒容若笑了笑,趨前輕撫馬兒的鬃毛,贊嘆,「果然是匹寶馬,公主的坐騎嗎?」
「本宮的坐騎從不讓他人騎。」莊漣漪靠近他,別有含意的說︰「不過這馬兒跟你算是一家人——父皇說過,這是要留給你表姊的。」
風行白駒,世間罕有,美形而神速,當日她一見便為之傾心,孰料父皇偏心得很,硬要將此馬留給那個不愛騎馬的詩嬪,真是暴殄天物!
既然找不到機會整詩嬪,整整她的表弟也是樂事一件。
「如此容若卻之不恭了!」他翻身上馬,韁繩微扯,神駒發出一聲長鳴。
「去吧!」莊漣漪拍一記馬,神駒便似一道閃電穿柳而去。
其實她掌中藏有銀針,方才那一拍,順勢將銀針插入馬臀,惹得馬兒吃痛,立即撒腿狂奔,顛得背上之人衣袂翩飛。
她笑里藏刀,叉著腰等著看他從馬背上摔下來,損他的顏面,殺殺詩嬪目中無人的威風,然而,不一會,她的笑靨卻僵在臉上。
只見他從容傾身,一手拉著韁繩控制馬兒沿著塘堤奔馳,一手輕撫馬頸,嘴里低嘯著如魔魅般的聲音,助胯下馬兒舒緩下來,忽然他一個緊拉,馬兒居然穩穩停住。
他踏足翩然落地,引得宮婢們驚叫連連,更是崇拜地向他蜂擁而去。
莊漣漪擰眉立在原處,猜不透他到底用了什麼法術,能讓被扎的馬兒平靜如斯?從前她只要出此狠招,馬兒必定瘋狂難馴的呀!?
「公主——」司徒容若向她走來,暗中攤開手掌,赫見銀針置于掌心之中。
「你……」她駭然瞪著他。
「使這東西太過陰險,對付歹人可以,對付一匹純良寶駒,豈不可惜?」他兀自淺笑,隨手將銀針扔至草叢中。
「哪位姊姊能替容若將短琴取來?」他忽然回眸,溫柔笑問。
第1章(2)
驀地,一群宮婢爭先恐後的捧了琴來,小心翼翼的遞給他。
他盤膝坐下,望著她輕撥琴弦,「公主,那馬兒受了些驚嚇,心神未寧,公主可否借玉手一用?」
「什麼?」借她的手?
「替容若撫撫那馬兒吧。」他的聲音如三月春風,令聞者溫暖而舒服,「容若要為它彈琴。」
她沒听錯吧?他要為一匹畜生彈琴?
「容若雖不懂馬語,但自幼發現,馬兒與人一般,悅耳的音韻能緩解它們的情緒。正如方才在馬背上,容若便是用嘯聲安撫它。」
難怪!他能逃過一劫。
被抓到把柄,莊漣漪只能咬著唇踱到馬兒旁,伸手模它的鬃毛。
「公主,明天可以開課了嗎?」司徒容若忽然問。
他在提醒她,輸了,就要承認他這個師傅。
「明兒個巳時過來吧。」她低下頭無奈地道。
似有一抹淺笑映入他眼簾,雖然他一直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然而這一次,卻清晰可見他眼底的愉悅。
莊漣漪是個會賴床的人,每天不睡到日上三竿絕不起身,今天亦然。
她打了個呵欠,披著晨褸發了一陣子呆後,才打著赤腳,往檐廊走去。
她很喜歡這個時候的檐廊,靜悄悄,有股清新的氣息隨風撲面而來,泉水似的洗滌初醒的心,無論昨夜是惡夢還是渾沌的夢,都隨風散去,心情豁然開朗。
有的公主喜歡讓宮人捧著洗漱用具,早早候在床前,她卻不愛如此,反而吩咐宮人待她傳喚後,再做準備,這樣她既可睡得舒坦,大伙也可以騰出手來先忙別的事去。
像她這樣好脾氣的公主怕是世間少有了,就拿昨兒個的事來說,那幫犯花痴的宮婢們怠忽職守早該拖出午門斬首,她卻只嚇唬兩句就輕饒了一干人等——唉!?怪不得宮里沒人怕她。
忽然,她聞到一縷清香,好似茶水蒸騰的味道,從不遠的憩閣里傳來。
她雖不是品茶高手,但公主當久了,吃好穿好的,自然能分辨出優劣。這縷清香,一聞便知不俗,但她卻猜不透是何茶,而烹茶的又是何人?
莊漣漪心生好奇,便大步邁向憩閣,見一抹白衣身影坐在案幾旁,茶具擺了一桌,水氣氤氳中,俊顏展笑。
「啊!?」她大叫一聲,連忙拉緊衣領,指著對方嚷道︰「你——好大膽!」
「公主終于起身了嗎?」司徒容若碧湖般清澈的眸子看向她,「在下恭候多時了。」
「你膽敢不听傳召就私闖本宮的寢宮?」莊漣漪怒瞪著他,嚴厲喝斥,「無法無天!」
「公主忘了?」他挑眉淺笑,「是公主令容若巳時過來的。言猶在耳,公主難道在戲弄容若?」
「已經巳時了?」她一怔,抬頭看向高懸的太陽,知自己肯定又睡晚了,轉念一想,心中仍有余怒,「但你也不能擅闖本宮的寢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