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沒听說舒澤進宮請了御醫嗎?」一切她都能忍受,本以為丈夫遲早會回到自己身邊,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再也坐不住了。
「哦,是說那丫頭懷孕的事吧,」太後仿佛早有耳聞,依舊鎮定如常,「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玉福晉刷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姑姑覺得這是尋常事?」
「跟舒澤同齡的幾個貝勒,孩子都能拉弓射箭,惟獨他連一男半女都沒有,你又不肯生,難道還不許他們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啊?」太後淡笑。
「我不是不想生,而是……」她該怎樣啟齒,所為傾國傾城的美貌,卻無法讓十多年的丈夫動情……
「姑姑,什麼都別說了,倘若她真的產下男嬰,便是繼承爵位的世子,到時我該怎麼辦?」
「擔什麼心啊?」太後從容答道,「姑姑承諾你,她的孩子絕不可能成為世子。」
「為什麼?如今王爺已經讓佟佳氏收她為義女,抬了旗,又是正式冊封的側福晉,怎麼不能當世子?」
「本宮說不是,就一定不是,」太後輕哼,「她們母子還不知能活到幾時呢?世子?作夢吧!」
「姑姑這話是什麼意思?」玉稍晉越發錯愕。
「什麼意思你先甭管,總之不要操心。」
「不,姑姑若不告訴玉兒,玉兒會寢食難安」她索性跪下,迫切打探其中秘密。
「好好好,本宮就對你說了,不過不要傳揚出去,那是死罪!」太後無奈地嘆道。
「死罪?」什麼事這樣嚴重?
「你可知道那丫頭是什麼身份?」
「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漢女嗎?」玉福晉一怔。
「呵,」太後神秘一笑,「她的身份就是她日後的致命所在,也是當下王爺允許舒澤納她為妾的原因……」
玉福晉瞪大眼楮,越听越驚訝,久久無法回神。
御醫已經確診,她是懷孕了。
听到這個消息,舒澤恨不得把整個京城的東西都搬到這別業來,並特意派了雪倩前來伺候,日夜守護,生怕她出了任何意外。
「恭喜雲福晉,賀喜雲福晉——」雪倩機靈嘴甜,再也不肯直接叫她的名字,前呼後擁地服侍著她,仿佛她真的像王妃一般尊貴。
「福晉,貝勒爺說了,能不下地盡量不讓你下地,」雪倩道,「懷孕頭三個月是關鍵,當心有個閃失。」
「雲福晉,貝勒爺說了,看書傷神,你要是悶得慌,就讓奴婢念給你听。若想听曲,就讓絲竹班子隔著門簾遠遠地吹奏,既能解悶,也不至太吵。」雪倩又道。
「福晉,這是話梅、瓜子,還有葡萄干,貝勒爺說了,想吃什麼盡避吩咐我去買,若京里沒有,他會派人快馬加鞭從外地運來!」
盤雲姿坐在床榻上,雖然行動不能自由,耳邊盡是這些絮絮叨叨的話語,可她卻覺得這仿佛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舒澤對她的寵溺,仿佛溢滿的碧池之水,讓她看見春日的明媚。
然而她的身子卻一天比一天糟糕,總覺得疲倦想睡,卻屢屢在夢中驚醒,四肢無力之極。
懷孕的人都是這樣嗎?就算受到如此周密的照顧也依然萬股不適?
聞著屋里的燻香,她有些許的恍神。
「今天感覺如何?」舒澤早早下了朝,頭一件事便是感到她的床榻前,再多的公務也要坐她身畔完成,否則他會魂不守舍。
「還好……」每一次他如此問,她就如此答。
雖然周身都不舒服,但她不忍心讓他擔心。
「我怎麼覺得你手腳冰涼啊?」舒澤模模她的額頭,狐疑道,「這屋里燻的是什麼香?」
「回貝勒爺,」雪倩回答,「是從岱嬤嬤那兒取來的,說是產自西域,能凝神定氣,對孕婦最好了。」
「把這香掐了,」舒澤警惕地道,「以後別弄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若非御醫許可,都挪得遠遠的。」
「你啊,別這麼緊張,」盤雲姿莞爾,「岱嬤嬤總不至于害我吧?」
「她跟福晉是一伙的……」舒澤低聲說,「我怕萬一……」
「別把人想得這麼壞,」雖然玉福晉驕縱善妒,但她一直覺得她不是心地歹毒的女子,「就算真有人算計我,我也一定可以撐過去。」
「什麼?」舒澤一怔。
「澤,我這樣愛你,這樣愛這個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撐過去,讓他平平安安地長大,不讓你擔心。」湊到他耳邊,她輕聲呢喃。
的確,她相信自己的意志,無論前路如何坎坷,她亦有能力支撐……
他收斂笑容,輕輕摟住她的腰,自然而然的輕吻她的發鬢。
一旁的雪倩見狀,連忙知趣地退出屋外,並將簾子垂下。
「澤,不要……」每次他吻她,都會讓她縴細的身子激顫不已,「會傷了孩子……」
「有時候,我真討厭這個礙事的孩子,」舒澤一邊繼續親吻,一邊打趣道,「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寧可不要他……」
「唔……」她忽然發出一聲低吟,額前冒出一滴冷汗。
「怎麼了?」他連忙住手,擔憂地看她,「是不是我太莽撞,弄疼你了?」
不知為何,她感到月復中隱隱作痛。
「你啊,說孩子的壞話,他不高興了。」努力微笑,不想小題大做。
「兒子,你不高興了嗎?」舒澤玩鬧般的扶著她的小骯,用跟孩子說話的口吻,「等你出來以後跟阿瑪鬧吧,別折騰你額娘!」
「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如果是女兒呢?」
她前一刻還有力氣與他說笑,但後一刻忽然支撐不住,整個兒軟軟地向後倒去。
「雲兒,你怎麼了?」舒澤大驚,手中無意中觸踫到床單,卻發現有什麼濕漉黏滑的東西沾到手上。
他定楮一看,卻是整片鮮紅,自她的體下蜿蜒流淌而出!
「雲兒!雲兒!」
她听見他在大聲地喚她,然而她此刻已經疼得無力應對,整個人迷迷糊糊昏厥過去。
第7章(2)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作了一連串迷亂的夢。
她夢見了許多長年不敢面對的東西,比如火燒的竹樓,自縊的母親,還有被殺的父親……
這世上的孩子,大概很少像她這樣,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死亡,在無知的年紀,便觸踫到鮮血,撫模過尸體。
如今,在病痛的邊緣,舊夢回到了她的眼前。她听說人在彌留之際,會回憶起前塵往事,所以她也快要死了嗎?
「雲兒!雲兒!」
她依然听見舒澤的聲音,遙遠而模糊,仿佛從大河的彼岸傳來。
她感到自己仿佛站在淡水之濱,四周霧茫一片,不知何去何從,然而他的聲音,卻像是指路的南星,在天空中閃耀。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挪動著步子,想往聲音的來源走去,可她是這樣的虛弱無力,且腳下本來平坦的草地忽然化為湖泊。
「舒澤……舒澤……」在感到自己就要沉到湖底的時候,她大聲的呼喚他的名字,一字一句,至少要讓自己听得清楚。
或許就是這個名字給了她力量,忽然黑暗像羽毛一般散落,她睜開眼楮,看見床前綠色的紗簾,仿佛雪化後看到了綠葉。
「雲兒!」一雙臂膀將她緊緊地抱起,顫抖的聲音里逸出驚喜,「你醒了?你醒了?」
她唇間囁嚅著,吃力地伸起手來,輕撫他的臉,「我……怎麼了?」
「你……」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病了。」
「孩子——」她這才意識到,昏迷之前似乎感到劇烈的月復痛,還有那片猙獰的鮮血,「我們的孩子呢?」
「他沒事,」舒澤的眼淚流淌下來,滴在她的臉龐上,「御醫說他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