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關莞爾,卻不減臉上抑郁。
輕輕執她小手,握實了,不自覺越拉越近……
唉,離別真到,他還是無法出口。
菂菂怎想?憶起前夜貪快情難自禁,後來竟發現她不知何時已醒,骨碌圓睜,靜靜看他……
唉唉,吻了腦袋就壞掉了,今早他又不知不覺對她竊吻。
辨規矩矩從額上點下鼻尖、頰畔,菂菂紅臊了耳際也由他輕薄,屏息著,怯怯小舌舌忝上他胡髭。
亂了,全亂了……
「咦,看那紅紫瓖邊的白蓮?!」她忽嚷,興奮手指前方。「原來從前菡姊兒說的都是真的,我還當她哄……」
「菂菂!!」唔,河對岸好熟悉一聲呼喚?
凝眸抬眼,不自覺眼眶紅了。
她明明連面紗都沒揭下……
王城高處,循著眾聲喧嘩,一波波,如浪雲疊撲,她那五年未見的妲己皇姊驚喜交集,忘情間踏蓮而來──
說不出,就別說了吧!
望江關凝睇在後,將她穩穩推前。
時候到了,菂菂自會明白。
「不!」她淒喊。
原來前晚夢里是真,那是訣別,他早打定棄她?!
「望江關……」悲憤轉身,周遭好奇看她。
人呢?那人呢?她欲回找,群眾卻漸阻隔;爭著看那河上佳麗,可是傳說間中土逍遙派的凌波微步?抑或神州大陸上古墓傳人?
「你出來!你給我出來!」人牆蜂擁,她掙不過,倒退著反離河岸越近。
「菂菂!是你吧,菂菂?」妲己急奔猶喚,聲聲情摯。
「嗚……你說要我的,你說想和我酸甜苦辣結伴同行的,你說想和我說說笑笑一生一世的……」淚水灑將,她索性捂耳,硬擠蠻闖,倉皇間母語盡出。「你還偷親我,舌忝了我滿臉口水……」
「啥?!」她被撞向一處藝攤,那武師剛巧打東霖來,驟听此話瞠目結舌。
「你明明愛我,」旁若無人,她朝著每個她能望見的角落自顧自喊,「你明明比敬錚錚還愛我!」
「菂菂?你在哪兒?菡姊兒看不到你?!」妲己自較遠處上岸,也遭人群所阻。
「嗚……你好狠心,」淚眼婆娑,她忽見武師腰間長劍,「反正我原先也對這一年結束後沒多打算,倒不如便這樣死了干脆!」
鏘──
長劍截斷。地上碎落一串冰糖葫蘆。
「你……」這情景好熟,又望不見人,她氣苦。
拗執拔了架上雙刃再接再厲──
咚咚。兩顆稀泥漬果。鋼刀四折。
欸?!這頭也有好看的!人群漸攏。
不過幾個轉瞬。
藝攤前刷刷刷利斧凌空、尖矛委靡、匕首散飛、精錘崩裂……嘩啦啦無數爛釵爛蓖爛瓜爛玉爛糕點爛字畫陳尸滿地……哇啊!一干小販忙不迭搬挪攤位遠離是非,匡瑯瑯踫鏘鏘咻咻咻阿娘喂鬧鬼了快閃小命要緊……
「姑女乃女乃,算我這同鄉求您了!」最後只剩武師哽咽,搶抱家當里最後一鼓。路長水遠,他千里迢迢前來擺攤,可不是專程為讓瘋丑婆子砸的!
「嗚,那鼓我搬不動,留給你吧……」她漫走,傷心欲絕,氣息吁吁……
人群自動讓出一路,怕極。
另一頭別有騷亂──
唔?咿?嘎?呃?哎唷?!
「菂菂!真的是你!」原來那妲己總算發現,踩著人頭躍來!!
「望江關你……」她失魂,數年間歷歷在目,人在水岸,眼底蓮睫交錯,倒影迷離。「你不要我,又不讓我痛快一死……」
「算了,菡姊兒……」溫柔回望,她揭紗輕笑,「就當沒遇過菂菂,就當幻夢一場,就讓塵緣盡了……」尋死執烈。
人群倒抽一氣──
眼見那丑東西縱身彈跳,投水極猛。
左一聲,「菂菂!」輕功絕頂。
右一聲,「菂菂!」飛身不顧。
唉……
望江關幽幽喟嘆,摟緊她雙雙栽落。
終是跌亂一塘芙渠。
※※※
二月後──
芙月冬初.望苗大婚前夕
唉……
若說,這世上真有什麼讓望江關難以駕輕就熟的事,結婚是其一,找菂菂是其二,懂菂菂是其三,抓起來痛打她一頓是其四。
「怪了,明明一刻鐘前還在,這麼這會兒又不見了?」他嘀咕,繞著主屋內外不自覺踅找。
「主子有什麼吩咐嗎?」賀禮繁雜,遲末末原在一旁點物,听到聲音,抱著清冊靠來。
「沒……事,我只是自言自語。」望江關強作溫笑,及時恢復主子架式。「唔,連日來麻煩你了,告大娘昨天還跟我夸你,說你吃苦耐勞,認真能干。」
「不不,主子這幾年才照顧我呢,」她搖頭,表情感激。「況且,末末不像菂菂心細人巧,只能撿些不靠腦力的粗活做,實在沒用得緊……」羞赧笑笑。「不過末末還是好開心,主子和望大哥都是好人。」
「天缺?」他回來了嗎?
「是啊,回來兩天了,都待在居明老人那兒,說是主子大婚當日會過來,」遲末末回答,有些遲疑。「唔,主子也知菂菂……欸……」
「我明白。」果然天缺還是無法面對菂菂,他輕嘆。
「那……主子是要找菂菂嗎?」忽而,遲末末像是想到什麼。
「呃……」他將「菂菂」二字寫在臉上了嗎?
「嗯,菂菂出門前有說,」遲末末據實稟告,「如果主子明明手邊無事卻嘆氣不停,那就是在找她……」
「……」望江關俊臉一紅,仿佛被人抓著小辮子。
遲末末渾然未覺,直把菂菂的留言說完,「她要我轉告主子一聲,她只是忙完了出去蹓,傍晚前就會回來。」
「唔。」他力持鎮定,充作無事踱開。
這菂菂……
唉唉。
「「玥池」又叫「雙心湖」,由兩座半圓湖泊隔著山脈一角組成……」
咦,菂菂在說東霖語?
「你們看喔,從這角度望去,這雙心湖斜插一山,望家寨隘村在後,淨苗寨渡口在右,往來航程都不過那水中山脈,所以……」
「菂菂?」望江關喊道,快步走來。「你在跟誰說話?」
「沒有啊,」笑容甜美,雙手攤開。「你沒見我就一個人嗎?」
呃……
「怎麼啦?」還是甜笑,拽著他衣袖無辜發問。「你不會只是來發傻的吧?」
「唔……嗯……外面風大,怎麼不進船艙?」他回神,柔情暖暖月兌口。大概是近來忙昏了,才會覺得她身後船桅上五只白鳥方才一齊回過頭來瞪他。
「我就覺得外面好嘛……」咕噥地,她鼓著腮幫子轉頭。「反正他們看著我悶,我也看著他們悶,這樣隔開多好,大家都開心。」
「菂菂……」望江關無言。
不只鈿鈿等人,連他都懷疑菂菂為何忽然回來,明明之前在西島尋見妲己時便已又哭又鬧好容易道了離別,本以為從此天涯殊途,難得相見……
「你呢?」她忽問︰「你也不希望我回來?」
唉,問得好。
他圈來,「腦袋里不想,心頭上不听使喚……」細密摟攏。
「真的?」她顫抖,雙手搭住他腰背,恍恍猶疑。
「真的。」輕撫她發,望江關壓根忘了自己穿著一身新郎服。
懊怎麼說呵……兩月前擱下她的愁苦還抑抑壓在心底,這幾日失而復得的狂喜便沖得他神昏顛倒,亂的,怕是他再過十年也理不清。
所以他連她這趟回來許多疑點都忽略了,譬如她為何老是各處蹓,又為何妲己夫婦送了她便走……
「這樣,你還要娶錚錚麼?」她問,話底嘆息。「現下可和你當時假娶鏡鎏的處境不同!」得以隔幾年便托了客死異鄉的借口將她送予情郎,兩不相欠。
望江關怔了怔,輕撫她的手勢稍緩,復而箍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