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武功很好。」上官靈羅硬邦邦地吐出這麼一句。
孫延壽伸手蓋上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立刻縮回。
「二叔的武功很好,但那些人……那些人沒人性,早在雲水鎮的時候就已經找到了機會,等到二叔到雲水嶺的時候,他們設下了陷阱,結果,結果二叔就……」孫延壽眨眨眼,將淚逼回眼眶,「二叔身上中了五六刀,本來可以救活的,但是雲水嶺離縣城還有一段路,二叔的馬又跑了,二叔一路奔來,才……」
「你怎麼知道的?」上官靈羅一字一句地問,「你怎麼知道這些?」
「隨同二叔一道去的阿標說的。」
上官靈羅听到這個名字,立刻站起來。
「靈羅,那人已經死了!」
上官靈羅緩緩地回過頭,孫延壽慢慢地道︰「他也死了,靈羅,他雖然傷比二叔輕,但是,沒辦法,我沒辦法……」
上官靈羅定定地站著,面上毫無血色。「死了?」
孫延壽擔心地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手是冷的。
「靈羅……」她的模樣讓他擔心。看來平靜的表象下,必然蘊藏著一旦爆發就會帶來十分讓人害怕的結果。不發泄出心中的悲痛,對靈羅而言不是好事,對他也是。
「他在哪里?」
「他的房里,三叔在看著。」
上官靈羅垂下頭,靜默了一會兒,才重又看向孫延壽。後者的臉色比她更糟糕,方才一定也去幫忙了,而她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是他如今惟一至親的人,她卻是最後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
「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
「添福都知道了,我為什麼被蒙在鼓里?」她在憤怒。
「二叔他臨終前說——」
上官靈羅猛地摔開他的手。
「靈羅,你听我解釋!」
「他說什麼?」聲音又很平靜,孫延壽心里的擔憂卻在擴大。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勃然大怒,大聲哭著叫著罵著,不會是這樣一副平靜的表情!
她的心里也許在淌血,可是,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二叔臨終前要我們,晚點兒再告訴你……」孫延壽吸口氣,「他還有——靈羅?」只能在背後看著她,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夜風灌了進來。
孫延壽的咳嗽病再次發作。
「我想去看看。」
「什麼?」
「帶我去看看。」上官靈羅關上窗戶,來到孫延壽面前,用懇求的語氣說著,「他沒有要你沒不讓我去看吧,是不是?」
「好,靈羅,我帶你去……」孫延壽道。
上官靈羅點點頭。
「把手給我好嗎,靈羅?」
她伸出手,他緊緊握住,想借由他的手暖和她自心。
之後,孫延壽發現,或許是他還不了解上官靈羅,因為她的表現在讓人擔心之余又實在讓人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如何想的。
第六章
上官明的喪事辦完之後,上官靈羅比以前更沉靜、更不愛說話了。包括延壽在內,厲陣、添福、阿涪……孫家莊里她最熟悉的幾個人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奇怪的是,她照樣在孫家莊里漫無目的地走,用膳的時間也會在房里,飯吃完,有時甚至還睡會兒覺。
這些舉動讓孫延壽十分擔心,由于整個孫家莊內都要厲陣打點,所以照顧她的責任他交給了孫延壽和添福。
到了第四天傍晚,孫延壽終于決定要找她好好談一談。
房內,夕陽的余暉照射進來,使屋子變得較為溫暖。可是,孫延壽推門進去,看到的卻是一屋子的寒意。
上官靈羅坐在桌前,手上捧著從他那兒借去的《孫子兵法》。他不知道她看進去了沒有,總之他站了好一會兒,她的眼光依然還停留在那一頁上。
「靈羅,」孫延壽坐到她身邊,「你今天覺得怎樣?」
.「這話應該我問你。」那個說話讓他不知該如何接的上官靈羅出現了。
孫延壽笑了笑,隨即隱去。
他低頭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和一個小小的錦囊,送到她的面前,「靈羅,這是二叔讓我交給你的。」
在書冊上的目光收回來看了他一眼,才移到信上。
上官靈羅慢慢地放下書,伸出手接過信和錦囊。
那封信上「上官明」幾個字終于讓這幾天一直眼神平靜無波的她有了動靜。
握信的手有些顫抖,孫延壽微微一笑。他起身,準備靜靜地離開,好讓上官靈羅一個人帶著她爹的信,回憶他們父女兩個度過的時光。
他離去的手讓上官靈羅抓住,孫延壽低頭看著那雙微微顫抖的手,終于又坐下來,將那手握在掌心里。
上官靈羅想了一會兒,瞅了瞅孫延壽,才下定決心撕開信口,攤開信紙看起來。
孫延壽看著她的側臉,感激此刻陪在她身旁的是他。但願他也能化去她眉間的糾結——
「靈羅?」
看信的上官靈羅眼光隨著信上的字而移動,眉間的結卻越擰越緊。
一張紙看完了,下一張也看完了——
手上的信像是毒蛇一樣,上官靈羅一把將之扔掉,信紙緩緩飄落地面。
「靈羅,怎麼了?」看完信後的她,不僅面色如雪霜,更是喘息著,好像經歷了一場驚懼之旅似的。
「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她喃喃地說著這些話,卻讓坐在一邊的孫延壽莫名其妙。
答案在信上。但未經她同意他又不能看。孫延壽只有問︰「靈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上官靈羅抬起眼。「我……我……」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靈羅。」
「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上官靈羅抓住孫延壽的手,「怎麼可能呢,我是他們的女兒?不可能是這樣的,不可能……」
「靈羅?靈羅,你別激動,慢慢說好嗎?慢慢說。」
孫延壽倒了杯茶給她,上官靈羅握著茶杯,仍然處于震驚與激動之中。那是孫延壽從未看到過的情況,他不禁猜想,到底上官明的信里寫了些什麼,讓她如此激動。
孫延壽怔怔地盯著在桌上灑落了幾滴茶水的上官靈羅,猶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她的情緒仍是那麼起伏,讓他放不下心來。
他看著飄落在地上的兩頁紙,那上面白紙黑字到底是怎樣的驚駭?
「砰」的一聲,上官靈羅推開茶杯,頭趴到了桌子上,孫延壽不得不出手將她的臉抬起來面對他,「靈羅,你什麼都不肯說,我怎麼才能幫你呢?」他的聲音是輕柔的,眼神是憐惜的,上官靈羅的眸中滑下幾滴淚來。
孫延壽心中一動,將她的頭攬靠在他的懷中。
「沒事的,靈羅,沒事的……」低聲安撫著她。
「嗚……」輕聲的嗚咽從上官靈羅的口中傾瀉而出,讓孫延壽的心一緊。但他也只能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這個平時堅強的姑娘。
好一會兒,當夜色逐漸降臨的時候,上官靈羅才抬起頭,背過身擦干了眼淚。
孫延壽感覺到她的情緒比較平穩了。
上官靈羅走過去將地上的信拾起來,然後到孫延壽面前。
「爹說,也要給你看看。」
孫延壽接過,在上官靈羅的點頭下,才閱讀起來。
「靈羅,這……」他倒抽口冷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楮所看到的。
上官靈羅咬著下唇,黯然點頭。
「我不相信。」
「是爹的親筆信,不可能有假。」當然,信上的內容任誰見了也都會驚訝而又不敢相信的。
「可是靈羅,這……你不是說二嬸每天都在想念著二叔,才以至于憂郁成疾嗎?」與這信上所說不符呀。
上官靈羅握緊了拳,「娘是每天都在惦記著爹沒錯。」她每天夜里都會將爹的舊披風拿出來瞧上幾遍,獨自對窗坐著,直到夜深才入睡。有時在睡夢中,還會叫著爹的名字,淚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