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靈羅無法勸說他,「想早死,別人也管不著……罷了!」硬生生地打消了念頭,但不時狀似無意地瞧瞧他的臉色。
孫延壽很高興離開了讓她將他抵之門外的話題,雖然他最初與最終的目的是讓他們父女和好,但總要一點兒一點兒來,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靈羅,你的家在什麼地方?」
「鄖州城外的周家村。」
「那個地方熱鬧不熱鬧?」
「不。」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卻有著簡單、平靜和樸素的生活。
她在氣他嗎?
「周家村啊?那里住的都是姓周的人家嗎?」
「大部分是,有幾家不是。」
「那里,是二叔的故鄉吧?」然後,孫延壽發現他說錯話了,上官靈羅再次閉口不言。靈光得很,一提到二叔這兩個字,她的反應就是如此。
孫延壽不得不再次挑起別的話題,好讓他能更多地了解她和她以前的生活。一部分是要找機會告訴二叔,另一部分,呵,是他的私心。
「靈羅,你娘是個怎樣的人?」
娘?
「靈羅,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靈羅,娘不後悔,你明白嗎?」
「靈羅,娘……得走了……」
「靈羅?靈羅?」
「啊?」她猛地回頭,對上孫延壽關心的眼眸,才察覺到自己方才又陷入了回憶當中。娘才離開她一個多月,卻仿佛已經離她好遙遠好遙遠的距離,她們今生今世已經無緣再見了呀。
孫延壽的眼在上官靈羅小巧卻有些憔悴的臉上看到了她的思念,也看到了她的脆弱,佯裝的堅強退下之後,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子而已。
仿佛帶有魔力,兩個人相視的眼眸須臾離不開彼此,孫延壽的手自有意識地抬起,慢慢撫上上官靈羅的臉。
她別過臉。
「我娘,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她對人總是那麼和善,她相信世間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了的,就好像有日升必有日落,有得必有所失……娘啊,」上官靈羅合上眼瞼,「她有一雙慈祥的眼楮,小巧的唇,還有一頭如烏雲一般的秀發……她是個美人……」
「就如你一般?」
上官靈羅瞪了孫延壽一眼,「村子里的人生活簡單,想法也簡單,他們看到娘帶著我一個人生活,都常常幫助我們……」
「然後呢?」
「然後我……」上官靈羅好像感覺自己今日的話太多了,「然後沒了。」生硬地結束了話語。
孫延壽失望不已,「唉……」再找一個話題好難啊,但是——
「夜深了,你該——」
「回去睡了,我知道。」孫延壽輕巧地接下她的話,「你第一次見我時就跟我說這個。」他無奈地說道。
上官靈羅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的手。
「那麼,我還想……」
「我也想睡了。」
「最後一個問題?」
「……」
「你會武功?」
「是的。」那是她之所以能安然地從周家村好好地來到雲林鎮的原因之一。
「你是從哪里學的?」
「我娘。」
「二嬸?!」孫延壽顯然以為上官靈羅口中的溫柔美人是個需要別人來保護的嬌弱人兒,卻沒想到靈羅一身的好武藝傳承自二嬸。
「是……你不會以為我娘跟你一樣弱不禁風吧?」她斜睨他一眼,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點兒慚愧的影子。
「弱不禁風?」他身子是病弱的,但不至于弱不禁風。
上官靈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沒有自知之明。」走近他,「我想替你看看……」
孫延壽訝然。
上官靈羅出手搭上他的脈搏。
孫延壽溫柔地看著她,「你還會這一手?」
「我娘教我的。」
「二嬸?」看來,二嬸是個出色的女子呢。也難怪,二叔本就是不凡的人物,配得上二叔的人也必然不凡。只是他心中不免與她有了相同的困惑,二叔為什麼會離開二嬸,並且十來年都不回去一次呢。
手腕上傳來她的溫度,鼻端纏繞著她的氣息,他心跳加速。
上官靈羅抬起眼,他忙咳嗽幾聲掩飾。但是,在上官靈羅眼里的,不是因為他的脈膊跳動速度加快而驚訝,反倒是一種讓人心里產生不安的眼色。
上官靈羅搖搖頭,仔細查看了他的眼和舌,「你……有沒有找過江湖術士?」
他搖頭,「怎麼了?」他身上又有什麼異常了嗎?
「你很不正常。」
孫延壽無所謂地笑了笑,「我能平安活到現在是萬幸。」
「的確是,」然後,上官靈羅拋下一個炸彈,「你中了毒。」這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也是第二次替他把脈之後說的話。前一次由于他們兩個真中了暗算,所以她沒看出來,現在,他脈上的信息告訴她,他中了毒,而且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這說明了為什麼同樣中了縣太爺公子的暗算,而她比他晚醒來的原因,就不知為什麼孫家莊里的人都沒發現——
內賊?
上官靈羅怪異地放開了孫延壽,手卻被他把握住,「你方才說什麼?」
上官靈羅一轉身,「有人對你用了毒。」是一種慢性毒,所以他至今還好好地活著,但卻時常生病,沒什麼力氣。
左手覆蓋上右手,他剛才握住她手時,倒是用了力。也是,任誰听了她適才說的話,都要激動的。
「毒?」孫延壽還無法消化這個信息,「你能不能說清楚些?」他激動地跨上前一步,毛裘再次掉下。
上官靈羅轉身打算再說一次,眼楮瞄到地上,默默地走過去拾起,「你中了毒,就這麼簡單。」他看來不懂得照顧自己。
「不可能!」
「不信也罷。」上官靈羅轉身要離開。
孫延壽上前,「我不是不信你,可是……」這太突然了。
「你只是不信你自己罷了。」上官靈羅回來坐下。
「我……」孫延壽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坐下,「你……你怎麼能肯定我……」
「你可以不信,但這種事我沒必要騙你。」她不會開玩笑。
「唉,我……我只是一時難接受……」
一陣沉默,孫延壽努力消化著。他不是、真的不是不信她,而是任誰听到這樣的話都會猶豫與不相信的呀。孫家莊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孫家莊里的人,不是看著他長大的,就是和他一塊兒長大的,根本不可能有誰來害他。外面?他出莊的時間少之又少,出去也只是去看看他的表哥歐陽。
難道大街上人來人往忽然有人朝他下毒?
「也許是你得罪過別人。」懷恨在心而用毒的例子連周家村那種簡單的地方都發生過一次。人心啊,真是難懂。
「我不接觸陌生人,不可能結怨恨。」
「是熟人。」
「孫家莊的人都是我的親人。」
「哦?」
「你不理解,他們……他們都拿我當易碎的東西來看,連罵我一聲都舍不得……」
上官靈羅點點頭,就好比周家村里隔壁的叔公一樣。
「你不用太過在意,或者,你常吃的藥,跟你平時吃的東西正巧產生了毒也不一定……」不是沒這可能,但幾率微乎其微。
「會嗎?」踫到這種事,她比他鎮定多了。
「有可能。」沒想到她一句話,竟讓他臉色變了。他笑看人生的模樣,竟因為一句突如其來的話而顛覆。或者說,他自己早已有所察覺?
上官靈羅想從孫延壽眼里看出些什麼,但他的眼神太過幽遠,讓她無從找出其中的絲毫蹤跡。
「我們隔壁叔公家養的那只狗,有一天就是這樣死的。」
「狗?」孫延壽瞪大了眼。她拿狗來比喻他?
上官靈羅忍住笑,正經八百地點頭。
「你……你……呵……」孫延壽苦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