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莫予失神笑了笑,笑得有些黯然,卻也帶著無悔。
用自己的身體去擋住可能加諸在冬身上的傷痛,他並不會後悔。實際上,當他清醒過來時,身上已經多了一道匕首所刺的傷口,而疼痛,是伴隨著這個認知而來到。也就是說,在他還沒想到要去為冬擋這一記時,自己的身體已經替他選擇了。
想不到,陷得如此之深啊!
鐘莫予自嘲地笑笑,卻扯動傷口,痛得他只有咬著牙才勉強忍住那人骨的疼痛。
當他體認了在心里喜歡她的事實之後,他按捺住滿心的歡喜,等著得到她的響應,也因為自己以為喜歡的程度並沒有那麼深,所以,他仍是靜靜地等著,沒有表明。而當司徒點醒了他時,卻是他以命護她之時。
在他飛身撲在她身,護住她時,他才明了自己的心,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慢慢地淪陷,直至將自己的生命交付也元悔。
這份情,那麼強烈,猶如飛蛾撲火般義無返顧!
「你不要說了,我都明白。」
「爹?」鐘莫于詫異,爹怎麼會知道他對于表妹的感情?
鐘重遠伸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且問你,你怎麼會受傷的?你表妹又去了哪里?」安慰與憐惜過後,鐘重遠發揮嚴父本色。
「表妹……」鐘莫予閉上眼,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夕炎冬漸漸淡淡消失的淡藍色身影,疑問和心痛,交織成他不知怎樣的心情。她,為什麼會消失時,眼中透著哀傷與迷惆?
她,為什麼面對他的舍命相救只是哀傷與迷惘?
難道,沒有半分感動和……和心動嗎?
「莫予,你要老實回答我……」鐘重遠嚴厲道。
「爹,」鐘莫予睜開眼,眼光直視鐘重遠,「你先回答我,行嗎?」
「你有什麼問題,只要爹知道,一定如數說于你听。」面對鐘莫予透著點點哀求的眸,鐘重遠又回到慈父狀態。「表妹她,究竟是什麼人?!」他的眼未離開過鐘重遠的眼,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這個……」鐘重遠怎麼也想不到他問的問題居然會是……
「爹,請你老實地回答我。」那對他而言,很重要。
「她…」鐘重遠有意無意地避開鐘莫予進逼的目光,他怎麼會知道那夕炎冬非常人?「因為她消失了,不見了……你明白嗎?」
「你……」鐘重遠霍地轉回臉,臉上的驚訝足以證實鐘莫予的猜測。
「她不是普通人,對不對?」
「這個……」鐘重遠還想再隱瞞。
「爹,我親眼看到她消失了!」鐘莫予忍不住吼,那聲音中帶了旁人不易察覺的恐懼。
「唉……」鐘重遠投降了,「她,的確不是普通人。她是夕炎一族的人——也許,她不是人……」
司徒衛烈和老大夫是下巴險些掉到地上撿不回來。面面相覷,不太明白父子兩人在講什麼。
不是普通人?
夕炎一族?
「事實上,真要將她劃分的話,也許,她和她的族人該歸為魔族……」鐘重遠將夕炎冬以及夕炎不生在和他談話的過程中透露的點點信息,轉述給鐘莫予听。
「什麼?!」鐘莫予震驚地。魔族?他是知道,在夕炎冬在他懷里消失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決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但,魔族?
「對,她是來找我一位至交好友的,可惜我那好友已經不在人世……」鐘重遠面色不改地撤著謊,「而我看她身子虛弱,心腸也還算不壞,就留她在府里,沒想到……」沒想到,他的兒子竟然會喜歡上她!算是他的失策!在當初就不改讓她留下!
沒想到……是啊,沒想到……
鐘莫予怔怔地,忘記了言語,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爹。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會再回來了!
她要找的人已經不在世上,她又是非我族類,沒有理由會留在鐘府,沒有理由再出現在他面前……
「爹?」
「嗯?」
「我不成親!」
「少爺,風很大,你的病還沒好,我看還是回屋歇著吧?」三言憂心地盯著靜靜坐在涼亭護欄上的鐘莫予。
眼中有著同情和擔心。
少爺已經坐在這里好一會兒了,就是對著湖水發呆,動也不動的。而且,那麼久也不說一個字,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身為一個貼身書童,他的職責除了陪少爺念書習字之外,還必須時刻關注少爺的安危——那是昨天老爺狠狠罵了他一通之後,對他說的話!
老爺的意思很明顯,他失職了!
三言撇撇嘴,心里很不贊同鐘重遠的話。
失職?他可沒有!雖然他有時有些貪懶,有時又只顧著書沒顧著人,可他自認為將書童的角色扮演得很好。也許,老爺是氣少爺受傷時,他沒有好好保護少爺吧?少爺根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哪里能抵擋得了人家的刀劍!但老爺怎麼不知道,少爺他是偷偷溜出房門的呀,而且,那時他已經睡得跟個死豬沒什麼兩樣了,怎麼可能幫到少爺!
少爺的屋子離表小姐的客房可是有一大段距離!
不過,雖然他很想反駁老爺的訓斥,他卻沒有說半句反對的話,尤其,當他看到少爺現在這副好像失魂落魄的樣子時,他也真有點要罵自己了,再怎麼想睡,也該等少爺真的睡了之後,才讓自己睡的呀!
唉,如果當時他能尾隨少爺去見表小姐,也許少爺也不會這副樣子啦!
而表小姐竟然不是人?!
三言搓了搓手,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不是人?!
當他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當別的人在騙他!表小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里來的東西;平時雖然比較冷淡,但在他看來還是順眼的,而,她居然會是個異類!
天啊!扁想就覺得很恐怖啊!
三言不免瞟眼鐘莫子,少爺居然會喜歡她?!
哇——三言甩著頭,少爺喜歡的人是個異類?!而且,現在他這個姿勢,分明是以前表——他怎麼改不過來——分明是她最愛做的姿勢,那麼,不用費心去想,少爺他此刻必定是心里想著她了。
可憐的少爺,不止身體受了傷,連心也……
「三言,你先回去吧……」鐘莫予無感情的聲音飄進三言胡思亂想過頭的腦中。
「不用了,少爺……我在這里陪著你……」他是怕少爺會想不開跳進湖里尋短見呀。如果少爺再出了事,他只有自己抹脖子一途了。
「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鐘莫予沒有回頭,對著湖水說。
靜靜?三言怪異地想。
少爺他還沒有靜夠啊?一大早醒過來就說要來涼亭清靜清靜。于是,他一個人對著湖水愣是發了半天呆,留他像個傻子似的立在他身後,十分害怕他一時想不開。
靜靜?他倒是該靜靜了!
「少爺,我看還是……」
鐘莫予出口打斷了三言的話「三言!」他的心思他如果不明白,就枉費他當了主子那麼久,「我沒事,你離開一下便是了。」他雖然心哀,卻可沒到想要自尋短見的地步。
「少爺,」三言繼續道,像是充耳未聞鐘莫予的話,「你不用太傷心,表——我是說那個夕炎冬,她既然不是個人一」顯然有什麼阻止了他的口無遮攔,「少,少爺?」少爺的眼神好嚇人呢,看來,少爺的心真給那個夕炎冬俘虜了。
鐘莫予轉過頭去,不理會三言的驚訝與怪異,心,揪緊著。
原來,他對她的喜愛是那麼的深刻,深刻到即使連三言一句無心的話都要起不小的反應。而,心里其實明白的,明白三言是無心,明白三言的活沒有半點錯,錯的,是他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