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她去的是何處?
那是他的疑問所在。
「表妹,是我,你在房里嗎?」他再揚聲問。
他的叫喚,她並不是沒有听見,但,此刻她心頭有很大的疙瘩,不得解開。
一是︰那名喚「雲兒」的女子,為何會發出那麼強烈嚇人的怨氣。她早間回去想問師傅,可惜還沒來得及說,師傅就打發她回來。師傅像是急急要趕她似的,為何要讓她即刻口鐘府?這里有什麼等著她嗎?而師傅卻沒有告訴她。
二是︰春為何突然露出驚愕的表情。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嗎?才會讓春驚訝成那樣,像是發生了天大的事一般。
這兩個問題使得她深深理不出答案,以至連開門的心思都沒有。
門外的他,等著她開門。
門內的她,等著他離開。
忽然間,鐘莫予像是等不及,「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錯愕,流轉在兩人之間。
門一開,鐘莫予就硬生生愣住了——
她明明在房里,卻是為何不來應門?
門一開,夕炎冬自思緒中抬起臉——
他怎地不走,反而徑自打開門,如人無人之境地闖了進來?
「你……」
「你……」
異口同聲地,房內的兩人同時開了口。
沉默,再次降臨。
「表妹,你怎麼不來開門?」許久,鐘莫予見夕炎冬只是定定看著他,卻並不開口說話,他便只好將心中的問題提了出來。
「我在想。」夕炎冬道,答案卻是簡短而讓鐘莫予模不著頭腦。
想?她在想?是在想要不要給他開門,要不要見他,還是想別的東西?鐘莫予不解,于是他直接將問題拋了過去︰「你在想什麼?」他將兩扇門開至全開,然後才找了個位子坐下,眼光放在直直盯著他的夕炎冬身上。
「你不懂。」夕炎冬並不打算將此次來鐘府的目的說給他听。夕炎一族的規矩,她不能破壞。而且,她說到底,可會是他的「殺」父之人。
「你若肯說,我也許就懂了。」鐘莫予愣了愣,隨即展顏道,誘著她將心底的話說出。他對她的想法很是好奇。
「我不能說。」夕炎冬朝他搖頭,不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度。因此,鐘莫予大大地開心。
要知道,前兩天,她對于他的存在是漠不關心,簡直是當他不存在似的。連帶地,他的問話或是關心的話語,她都當做沒有听見,獨自沉浸在自我的世界當中,他想要加入,卻元從加入。
現在,她卻願意回答他了,盡避是只字詞組,而且回答的話也是有些漠然的生冷,卻對他而言已足夠了——至少目前如此。
「為什麼?」鐘莫予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她再次惜言如金。
夕炎冬搖頭,還是搖頭,但卻沒再看他的眼,垂了頭。
鐘莫予嘆氣︰「你若不肯說,我也不勉強。」簡直怕了她的不言不語,將他當成陌路人,好像兩人從未見過面,也不是親戚一樣。
到底她以前生長在怎樣的家里啊,將她的性子教成淡然而好似未將眾人放在眼里一般。
夕炎冬點點頭,同意他的話。
鐘莫予乘她將頭低下這會兒,好好地打量眼前這位身份上是他表妹的女子。
一身淡藍色的衣衫,簡單而清雅;一頭如水的漆黑發絲,低垂在身側,將她的臉遮蓋住,讓他瞧不真切。平時,舉止溫嗽,看似好說話,卻是絕對的冷然,任誰在她眼中都是一般,她絕對以相同的態度對待。而她的貌——鐘莫予閉上眼,在腦中想象著她絕俗的容姿。
她的貌,有著不屬于這個塵世的月兌俗,盡避有些不自然的蒼白,卻元損于她的美貌于萬一,反倒是增添一股說不出的淡雅之氣。她的眼,清澈不染俗,仿佛一切世俗的東西都看進眼里,卻人不了她的眼。啊,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你怎樣。」陳述,夕炎冬看到他奇怪的舉動後。
「啊……」鐘莫予霍地睜開眼,有些狼狽,調轉視線,盯著房內置于牆上的畫卷,「我……咳,我是想說……」腦中拼命找著說辭。夕炎冬只是隨著他的視線看去,沒有追問。
那畫卷,是他呆愣的原因?
這樣的想法突然竄進夕炎冬腦中,令她不由得也愣了愣。
鐘莫予轉頭,正想開口,卻止于夕炎冬跟隨著他的目光。
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鐘莫予靜靜注視著夕炎冬瞳中的自己,她的眼里素來沒有別的東西存在,而今,他的影子卻倒映其中。她發覺了嗎?
這個發現,讓鐘莫予在得知自己即將與莫不相識的女子成親後一直沉悶的心情,意外地轉好了起來。
「你?」夕炎冬奇怪,再回頭看了看畫卷,他的臉色,變換得好快啊。是因為畫?
畫中只有山水,別元其他。
「我很好,」他列開了嘴。是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如果能順利讓爹取消了這門親事,就更好了——
「你可否隨我去一個地方?」
「去?」夕炎冬揚著眉,異樣的感覺在心頭,因為他的笑——那是真誠而松了口氣的笑。
「對,去。」鐘莫予起身,狀似不經意地執起夕炎冬的手,舉步往外走。
「哪里?」今晚特別放任自己多話的夕炎冬瞪大眼,愣愣注視著被抓在他手里的自己的手,怪異的感覺揮散不去。
她今天是怎麼了,不但在他進屋後沒有感到不適,更是在他的問題下依言回答。現在,他莫名其妙地突然抓了她的手就走,她也是沒有揮開,只是跟著他的腳步走,心里頭百轉千回思索著他為何要如此,自個兒為何是那個樣子對待他的舉止。
種種感覺在眼底流過,她卻無暇注意。
「跟我來就知道了。」鐘莫予不答,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默默跟在他身側的夕炎冬,暗暗瞄了眼他的側臉,發覺他唇邊的笑容自離開她的房後一直掛著,未曾散去。他,那麼開心嗎?
葉府。
夜已深,她卻仍執著于眼前的活,不曾想過休息。
而此刻,卻是她以前人眠的時刻。
現在,她在燈下,默默含著幸福的笑,一針一線地繡著鴛鴦枕被,針針線線上都寫滿了她對未來生活的期許。
這個,是她的嫁妝。而,屋內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她親手所繡,決不假他人之手。因為,那是她的嫁妝,那是她的什物。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
她要他們未來的家都用上她親手所制的東西。
嬌羞,染上她粉女敕的頰。
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停當,這鴛鴦枕被,是最後一件了,她必須在今夜完成。而兒日後,她將帶著自己親手所制的嫁妝,離開這個生長了十六年的家,去一個陌生的,卻是她未來的歸依的地方。
捶了捶發酸的腰背,她繼續手上的工作。
也不知怎麼的,爹爹倉促地答應了鐘家的婚事,讓她不得不熬夜來完成一直在做著的繡品。但是,盡避有些辛苦,她的心里卻是無限的滿足,並有著對往後生活的期待。
听爹爹說,鐘家惟一的公子,是個斯文有禮的男子。不僅飽讀詩書,更是理家有道,絕對是個溫文爾雅、寬以待人的謙謙君子,更會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
她自然相信爹爹的話,因為鐘家是葉家的世交,爹爹與鐘伯父亦是莫逆之交。她雖未曾見過鐘莫予——那是她未來夫君的名——但是,每每從爹口中听到對他的贊美之詞。
爹爹對年輕後輩向來挑剔,而今即使鐘家要求在十日內辦妥一切事宜,在十日後完婚,爹爹亦是立刻答應,那麼,他是真的放心自己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