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在短短的時刻里,能見他那麼多回,她心頭應該感到滿足了,要報恩,也非見得只有以心相許這一種。
但是見他多了,心頭想要了解他的念頭也隨之多了起來。
不,不只是了解的念頭,之中還夾雜了一種想要被了解的想法——被他了解,被他認識,被……
唉,哪里能欺騙自己呢。其實,自己心底是越來越在意他的啊,多想他還沒有訂親,多想能早些與他相遇!可是,只有十幾個時辰了,只有那麼多時間了。
伸手接住上面飄下的朵朵精致的雪花,看它不多時就融化在手心里,消失得真快,就如同她能擁有的,光明正大看著他的時光一樣。
明日之後,她懷疑自己是否能忍受他軟玉溫香在懷,而她只能叫那一聲「少爺、少夫人」的處境,也許還是離開得好吧。
她撫上胸口,那里有點痛,微微痛著。
雪越下越大了,但她卻不想去躲,那雪花落在身上,雪水流進衣中的感覺,雖然冰冷,卻讓她的神智格外清醒。
冬去春來,夏走秋至。
既然她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即將發生的事,那麼,就隨它吧,任時間來決定一切。
突然,很想發泄一下,如果任心頭的那痛佔據心房,那麼她勢必要痛苦良久。而小時候,娘教的讓自己開心的方法,此刻正好能用上。
接著,她開始與雪玩耍,在雪中轉圈,將咯咯如銀鈴的笑聲灑在這暫時無人的小花園里,讓這一場雪,見證她的心事!
要趕往庫房拿東西的商問存路過花園,看到的正是那麼一幕。
白雪飄飄而下,一名淡藍色衣裙的女子正盡情地歡笑,在漫天雪花中暢快地玩著笑著,仿佛純淨得如那雪花般不染世俗一塵,仿佛要就此羽化升仙一般。
這樣美好的畫面啊,將他深深吸引,他從來未見過眼前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園中的涼亭,坐下靜靜欣賞她的歡樂,感受著她的歡樂。
未幾,他的臉色暗下,為何他感覺到那歡笑中,竟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愁?她心頭不快嗎?
可是,她的臉上卻又未表現出來啊。
驀地,他很想知道她心頭在想什麼!
一下子,天地之間好似就剩下這麼兩個人,無名的牽系悄悄地,將他們連起來。
很一會兒後,靳非垠玩得乏了,她慢慢停下動作,緩緩地,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啊!」好冰啊!
她立刻跳了起來,那瞪著椅子的模樣煞是好玩。仿佛能將它瞪到承認自己的錯誤一樣。
不遠處的商問存不禁笑出聲,也因此,讓她發現了他的存在。
靳非垠聞聲立刻回頭,就發現了正拼命忍住笑的商問存。
她狠狠瞪了他眼,但他笑得更起勁,毫不掩飾。
靳非垠瞪著他,而他笑著,良久,她才終于垂下眼,落寞寫在眼中,慢慢坐在方才讓她跳起來的石椅上,沉默不語。
商問存愣住了,她這是……
而她的表情讓他十分不舒服。于是他起身,朝她而來,踏在雪地上的聲音,極其細微,以至當他出現在靳非垠眼前的時候,她被嚇了一跳。
「你……」以為,他離開了,所以才更加地難過,但他怎地沒走,反而走了過來?
「需要……幫忙嗎?」他出口的話,把自己給嚇住了,如此暗啞,又似乎隱隱透著溫情,幾乎是立時的,他將視線轉向那被冰封住的湖面,神情之專注,好似上面能長出一朵花來。
「幫忙?」她不解。她何要他來幫忙,幫什麼忙?她的事,他能解決,但無力解決,勉強的東西,她可不要。
「嗯。」沒來由啊,他居然對這名女子放了太多的關注,而他甚至不曉得她是友是敵。
她笑︰「我無需你幫忙。」
她笑,笑得淒涼。
她無需他的幫忙,並非她不用他來幫,而是因為,即使他想幫,也幫不上的啊,也是有心無力的啊。
她能說︰不要成親就是幫了我?
不可以的,不可能的。
「但……」她適才因何而神傷?
「少爺!」靳非垠站起,將面前的商問存弄呆了。既然不可以,既然不可能,那麼,她便該做些什麼了。
「明日是少爺的良辰吉日,少爺不該在此,還是去好好準備吧。」說完,福了福身,掉頭就走,將商問存硬生生晾在一邊發怔。
可是天知道,她的心頭是如此的熱啊,全身的血液似乎也在往上沖。他竟意外地來關心她了,這讓她走得有些不穩。
然而,心底的一角卻也在提醒自己,他只不過是一時善心,正如他一時興起允她人府一樣,他對她並無半點感覺啊!
冷與熱,開心與失落交織在她心底,一路而去。
她是怎麼了?
商問存望著那離去的背影,茫茫然地不知何因。
而那背影在此刻他的眼中看來,依舊帶著憂傷,那讓他的心也忍不住泛過一絲不忍。
不忍?他怎地會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她是名新來的丫環,而他是明日要踏人牢籠的新郎官!即便是相遇,也不該出現在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情境下!
他閉了閉眼,暫將心頭的異樣壓下,毅然轉身離去,而他沒看到,走了一半的靳非垠,卻正在花園的一角默默地望著他……
※※※
成親——
鞭炮聲,爆竹聲,吆喝聲各種各樣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商府,將原本帶點冷清的商府裝點得分外熱鬧。
在新房里,打點一切的管事正手忙腳亂地吩咐大家做事,各就各位。隨後,新郎官該穿紅蟒袍準備去迎接新娘子的花轎了。不過——
「啊!」有人慘叫。
「怎麼了,怎麼了?」有人問。
「衣服,衣服!」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什麼衣服?」
「新郎官的紅蟒袍啊!」這會兒出現這樣的意外還不讓人頭發急白!
「啊……」更多的人跟著慘叫,然後,大家四下尋找,但沒找到,于是,又是一團混亂。
而那新郎官商問存,卻是面無表情地坐在一角,冷眼看著這一切,沒有幫忙的打算。
「怎麼辦?」有人問。
「怎麼辦?當然繼續找啦!這里沒有,到別處去找,就是變也要給我變一件出來!」要命,昨兒不是好好地掛在屋子里的麼,怎麼到了這當口,居然不見了!
然後,眾人紛紛出去尋找那件自己長了翅膀飛了的紅蟒袍。
「走、走、走,別擋著道。」有人吆喝,急急的。
人,一下子走散了,新房里只剩下商問存一人。
被推至一邊的靳非垠好奇地看著眾人焦頭爛額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一樣,她悄悄地走向門邊,想一探究竟。
「進來吧。」真巧,她的視線與不經意看向門口的商問存的視線打了個正著。
她猶豫了下,終于走了進去。
「他們呢?」怎麼原本好像很是熱鬧的新房一下子空蕩蕩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找……找東西……」商問存的臉部有些扭曲,終于,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哦,天哪,實在是……怎麼會發生這樣可笑的事!
靳非垠驚訝地瞧著他,沒見過他如此大笑︰「找東西?」這會兒還要找什麼東西,吉時都快到了!
「紅蟒袍啊……哦,天哪,居然會弄丟!」
靳非垠愣愣的,新郎服?怎麼會?
他朝她正經地點點頭,可惜很失敗。
「撲哧」一聲,她終也忍俊不住,笑出聲。
兩個人就那麼肆無忌憚地大笑著,也不怕引來旁人,因為此刻他們都在忙著找那件奇怪的新郎服!
他們對笑著,良久良久,終于,商問存慢慢停了下來,凝視著她,而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靳非垠也緩緩止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