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在四周沖刷,她的唇像柔軟的蜜糖黏著他、包裹著他,一同滑向懸崖的邊緣。他閉上雙眼,享受這個長久的親吻,哪怕就此被打入地獄。
他承認,真的喜歡這樣的感覺,這個義無反顧的女子,讓他的心尖一陣又一陣驛動。
如果傳說不假,此時此刻,她已經成為他正式的妻。
第4章(1)
長風從黃昏吹到黑夜,停留在她屋里,蕩漾風鈴,發出一陣又一陣悅耳之聲。
她躺在柔軟的被褥上,嘴角輕翹,自然而然呈現一抹笑意,止也止不住。
穎州一行,她永生難忘,本以為只是平淡之旅,沒料到卻給了她巨大的驚喜,完成她自幼的心願。
如今,她是他妻子了嗎?王母作證,不能不算。
她笑了又笑,覺得哪怕此刻馬上死去,也無怨了。
閉著眼楮,怎麼也睡不著,現在什麼時辰?午夜了嗎?
倫還沒有回房,他說今晚會在書房處理一些公務,叫她不必等。
呵,也對,陪了她這許多天,也該辦辦公了,她可不希望自己讓他荒廢了朝政。他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慶安王爺,有時候皇帝都可以偷懶,他卻不能。
夜曇盛開了嗎?老遠就能聞見那股獨特的芬芳飄入房中,她實在太熟悉了,一如在宮里一般。
忽然,她听到門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是他回來了嗎?
禁不住驚喜,一躍而起,將門一拉,打算嚇他一大跳,然而,來者卻反而讓她一愣。
「公主還沒睡嗎?」雪姬笑盈盈地立在門口道。
「是你?」魏明嫣柳眉微蹙。
「在等王爺吧?」雪姬慢悠悠問︰「想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嗎?」
「還用問?當然是書房。」她打從心里不太喜歡雪姬,總覺得她古里古怪,說話神秘兮兮,臉上總掛著想看別人笑話的表情。
「若我說不是,公主會相信嗎?」雪姬去挑眉反問。
「你到底想干什麼?」她不傻,早看出雪姬對倫的異樣,嗅出情敵的氣息。
「想帶公主去一個地方。」
「我不感興趣。」已經上了對方一次當,這回她堅守陣地,不讓任何人有機可趁。
她已經是倫德妻子,就要信任丈夫,以防來之不易的幸福成為指尖沙。
「公主用了晚膳嗎?」雪姬忽然問。
「當然。」她不明白對方為何要說起這個。
「公主該感謝我啊,是我換掉你的晚膳,否則此刻公主早已被迷藥麻醉,看不了今晚的好戲了。」
「什麼?」
「王爺命人在公主的晚膳里下了迷藥。」雪姬詭異地笑,「因為,他今晚要去做一件很秘密的事。想知道是什麼嗎?」
魏明嫣僵住,唇間霎時緊咬,良久不答。
她承認,在引誘自己的惡魔面前,她又一次動了好奇之心。為什麼會這樣?動不動就懷疑自己的丈夫,親信情敵?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總有一絲不安吧?她總覺得,倫還有什麼在瞞著她……
「公主若想知道,便隨我來。」雪姬不在羅嗦,裙擺輕舞,轉身便走。
她怔在原地,猶豫掙扎,然而心魔終究佔了上風,忍不住苞隨那水紅衣衫移向月光所在。
草地上,夜曇盛開的地方,她終于看到魏明倫修長的身影。
他正迎風而立,對月注視,仿佛在祈禱著什麼,一動不動……
雪姬在一株大樹後停住,她亦駐足。兩人藏匿著,窺視他的舉動。
「王爺,時辰到了。」這時一名侍衛上前道。
魏明倫點了點頭,終于有所動作,他蹲子,親手在泥里挖著什麼,不用任何器具,以血肉為鋤,一點一滴,掘開泥土,捧出一只黑色壇子。
午夜的風飛揚而至,夜曇在吹拂中搖曳,魏明倫揭開壇子,探手抓了一把什麼東西,灑往風的方向。
粉末!
銀色的月光下,魏明嫣看得真切,那是白色的粉末!
「阿茹……」只听失魂落魄的男子呢喃道︰「對不起,直到今天,我才滿足你的心願,還你自由……從今以後,我不能再照顧你了,讓風兒帶你回家……你不是說,在你的家鄉,人死後都會變成星辰嗎?將來,托夢告訴我你是哪顆星,讓我可以時常看見你,好嗎?」
他忽然語聲哽咽,垂下頭去,沒有眼淚,卻似在流淚。
手中的粉末一把接著一把揚起,被風吹散在夜空之中,無影無蹤。
「知道那是什麼嗎?」雪姬輕聲道︰「骨灰,人的骨灰。」
魏明嫣整個人處于震驚之中,無法言語。
「知道他在為誰送行嗎?呵,如果質問他,他肯定會騙你說,是他的母親——其實,那是他的戀人,他此生唯一的戀人。」
唯一的……戀人?
魏明嫣只覺得耳邊似有蜂在嗡鳴飛舞,整個世界變得如同大雪般茫然,唯有夜曇的香氣,不斷吸入鼻尖,帶來郁悶的窒息。
魏明嫣坐在床側,瞪著門口一動不動,直到天明時分,才看見魏明倫緩步踱進來。
似乎沒料到她居然醒著,他明顯怔了—怔.
「怎麼這般好精神?」他不自然地笑笑,上前坐至她身旁,輕撫她的長發,湊近耳邊曖昧道︰「沒我睡不著嗎?」
「對。」她直盯他的眼楮,「每次你離開,我都疑神疑鬼,害怕你會一去不回,或者,背著我做一些秘密的事……」
她意有所指,引得他神色微凝。
「怎麼會呢?」他故作如常道。
「朝中事物繁忙嗎?」她徐徐地問︰「怎麼昨晚在書房待了一夜?」
「倒也不忙,只是閑了那麼多天,京中來信諸多,不能不回。」
「不如我們回京吧,」她注視他的反應,「這里地處荒遠,辦起公務來總不方便。」
「其實也沒什麼不方便,」他溫柔地笑著,「每年我都會在這兒待上一、兩個月,如果急件,信使快馬加鞭,也誤不了什麼事。」
「似乎你很喜歡這兒,」魏明嫣試探,「為什麼?要是說風景優美,不如在江南置宅。」
「這兒的氣候適合養夜曇,與宮里似,住在這兒,不會那麼想家。」他搪塞道。
「哦?原來是為了夜曇?看不出來,你竟這麼喜歡這花。」魏明嫣起身移步到窗前,吸一口清晨的空氣,「其實,我倒不覺得它有多美,總是半夜才開,見不得光。若用人作比喻,它不算是坦蕩之人吧?」
「它……香氣好聞。」魏明倫找了個借口。
「倫,你真的喜歡它嗎?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為什麼這麼問?」他眉一挑。
「倫,不要騙我,無論做過什麼,我都能原諒,唯獨不喜歡你騙我。」她給出最後的機會,希望他能坦白。
「我怎麼會騙你呢?有什麼可騙的?」他依舊那副光明磊落的模樣。
魏明嫣頭一偏,淚水忽然迸了出來,胸前起伏,長久地喘息。
「怎麼了?」他連忙扶住她,「不舒服嗎?」
她搖頭,一個勁地搖頭。如果真的染上重病,也多半是他害的……
「別再裝了,」她終于決定跟他攤牌,「昨夜,我去過了書房,你根本不在那兒。」
他一怔,俊顏忽變。
「我看到你在月下祭祀,不知在為誰送行……」她的心一陣絞痛,「有人告訴我,那是一個死去的女子,她生前最愛夜曇……她是你從前的戀人……」
魏明倫僵立著不作聲。
「我不該嫉妒,畢竟她已經死了,你跟她早是過往雲煙……」魏明嫣啜泣道︰「可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在我晚膳里下藥?難道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必須瞞著我?」
「我只是……」他終于開口,打破謊言被戳穿後的沉默,「不願意讓你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