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到一件禮物。」她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身側,依偎著他,「猜猜,是誰送的?」
「誰?」他也很自然地緊攬著她。自從海邊一行,兩人益發如膠似漆。
她不語,只是笑著賣關子,開啟匣蓋,只見眼前投來一道瑩白亮光,一串明艷珍珠躺于匣中,顆顆碩大圓潤,毫無瑕疵,一看便知是罕見寶物。
「你在宮外一無親人,二無好友,這禮如此貴重,該不會是大臣賄賂吧?」萬俟侯打趣道。
「你明明猜到了,卻要故意戲弄我。」喬溪澈努努嘴。
「你知道我猜出來了?」他忍俊不禁。
「這普天之下,能覓得如此上好珍珠之人。還能有誰?」她側睨著他。
「裘伯?」他果然早己知曉。
點點頭,喬溪澈嘆道︰「裘伯另附有一封書信,說這珍珠是島上死士,一人一顆,為我捐的。他們存下這些珍珠,本來是想送給家中妻子,可現在全拿了出來,只為報答我救了小三……」
「我的確允許他們每年存下一顆上好珍珠,作為回報家中留守的妻子之禮,沒想到,他們居然送給了你。」萬俟侯有些欣慰,「看來,你在他們心中,不再是狐魅了。」
「這是我生平收到最好的禮物。」她將珍珠貼在胸前,似有無限幸福,「對我而言,沒什麼比這個更加價值連城。」
「來,我替你戴上。」他慶幸,那場意外化解了最讓他頭疼的沖突矛盾。
養珠死士都是民間德高望重的長者,他們接受了溪澈,回到鄉里,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東楚國百姓都將不會再與溪澈為難。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高興?
「方才寶親王離去時,我看你神色有些黯然,朝中有事嗎?」她輕聲問。
柄家大事,她不會隨意插嘴,今天破例一問,只因他的神色凝重異乎尋常。
「我想變法。」萬俟侯坦言道。
「變法?」喬溪澈怔住。
「對,為國為民,政法不得不變,否則,國之將亡……」他道出駭人真相。
半晌無語,她伸出雙手,輕輕與他的相握,沒有說半句寬解之語,一切安慰盡在不言中。
「皇叔不支持我。」他繼續道︰「我知道,他所謂的回家考慮,是在推托。其實我本不指望他支持,變法變的就是他們這些王侯公卿的利益,他會支持我才叫奇怪,可是,不求他,我又該去求誰呢……」
言語間滿是無奈,磋嘆感既。
「溪澈,我曾經說過,回宮後就即刻與你正式成婚,可現在恐怕得緩一緩了。」他輕撫她的手背,似有萬般愧疚,「變法若無計可施,我不能給你幸福的保障……」
「不著急。」她微笑,靠到他的肩頭,「反正,我早就是你的妻子了。」
並非善意的謊言,她說的全是實話,名分地位她本就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這種執子之手的雋永感覺。
只不過,此刻她仍有一絲遺憾一一他處于焦慮之中,她卻半點忙都幫不上。
懊怎樣助他展開歡顏?她思索久久……
月光下,喬溪澈坐在涼階之上,看著漫天流螢從身邊飛過,像星星一般墜入草叢,晶瑩可愛。
她的心情從沒像現在這樣,需要很多很多的鎮定,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會讓人很不鎮定。
臂賞夜晚的流螢,便是一種放松心情的絕佳方法。看著無數星光落在自己周圍,如夢似幻,夜風在指間穿行而過,一切緊張便蕩然無存。
今晚她要做的事,沒有跟侯商量過。如果他知道,會責怪她太過大膽嗎?
可是,眼前的局勢逼迫她不得不如此,假如,她不想看著他為國事一直煩憂,她就必須出手。
她靜靜等待著,終于,听到細碎而至的腳步聲。
腳步聲不屬于一個人,而是五個。
她在夜色中,看見五張兒時熱悉的面孔如期而至。
「喬姑娘,煩請通報聖上,就說兵部尚書簡元朗等五人已經到了。」為首之人恭敬地道。
「兵部簡大人、吏部陳大人、工部李大人,以及京都長史王大人、洛中巡撫張大人,」她向來者一一行禮,恕小女子冒昧,此次請幾位前來的,並非聖上,而是我。」
「什麼?」玉人皆驚。
「溪澈記得,兒時在家中庭院玩耍,時常能看到幾位大人穿過游廊,前往家父書房,一待便是整個下午。」她微笑,笑中有如夜風一般的涼意,波瀾不興中卻讓人瑟瑟發冷。
「姑娘大概是記錯了。」五人連忙險否認。
「我這里有一本冊子,是家父臨刑前交給我的,他說,假如日後遇到什麼難事,可以求五位相助,憑此冊各位一定會答應。」她從袖中拿出所言之物,周圍五人臉色頓時大變。
「這、這是……」不僅臉色,就連言語也變得磕絆。
「上面有各位大人的簽名,至于此冊內容,還用我說嗎?」她抬眉問。
五人面面相覷,霎時,一同跪下,求饒道︰「世佷女,不要啊……千萬不可將這東西交給聖上……」
「當年我父親將謀反罪責一人承擔,沒有殃及各位叔伯,」喬溪澈忽然有些硬咽,「大概就是遠遠料到今天,會有這番情景吧……」
沒錯,那冊子便是當年謀反時,眼前五人簽的生死狀,發誓與喬蟒共同進退,助淮安王一舉登基。後來東窗事發,喬蟒敗北,並沒有揭發五人,將他們的謀反之罪隱瞞下來,放了他們一條生路。而他們此後依舊在朝為官,全當無事發生,直至今日,位高權重。
「世佷女,當年的叛亂之心我等已經息偃,如今忠心為聖上效力,再也不敢妄生他念。我等知道世佷女與聖上要好,而聖上雖娶了南涵公主,卻一直與她不和。請世佷女放心,我等一定助你登上後位,萬死不辭。」簡元朗率先表態。
呵,他們以為她是在替自己考慮嗎?不,出此下策,生平第一次如此威脅別人,並非覬覦後位,她只希望所愛之人能得償所願。
「玉位叔伯誤會了,溪澈是為了聖上。」她淡笑著搖頭。
「聖上?」五人詫異。
「聖上想變法。」
「變法?」他們又皆是一怔,「不曾听聞啊一一」
「聖上知道阻礙重重,所以還沒公布。之前與寶親王商議過,可王爺似乎不想支持。」
「世佷女的意思是……」
「溪澈希望五位大人出面,在早朝之時附議聖上,如此溪澈將感激不盡!」終于道出意圖。
「這……」五人猶豫,「寶親王若不同意,恐怕變法難成啊……」
「五位只需要附議即可,其余聖上可自行解決。」她揚了揚手中的小冊子,「怎麼樣,各位叔伯,這個忙,幫還是不幫?」
五人看著那掌握他們生死的罪證,就算有萬般不情願,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他們知道,保住了官途,就是保住了一切。
喬溪澈胸中的千斤重擔在他們點頭的一刻,終于放下,之前所有的緊張變成釋然。
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還有些用處,在侯一籌英展的時候,能助他一臂之力。
萬俟侯踱上金鑾寶座,俯視如蟻群臣的齊聲參拜,這不是他第一天早朝,心情卻似登基的第一日那般忐忑。因為,今天他要宣布一件足以掀起萬丈波瀾的大事。
昨晚,溪澈告訴他,無論他宣布什麼,朝中至少會有五位重臣支持他的決定。變法難,變法之初尤其難,只要稍微有人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便是在荊棘叢中開闢了第一條道路,從此,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不知道溪澈為何這樣肯定會有人支持自己,她一向不與外界接觸,怎麼會知曉朝堂中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