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太監宮女亦一臉尷尬,或隨魏明嫣而去,或立于樹下不敢動彈,怕惹皇上不快。
「何必呢?」玉玄微嘆,「又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想到那宮中看看而已。」
魏明揚抿唇沉默半晌,終于回了一句。「那兒鬧鬼。」
「皇上相信鬼神?」
「不信。」
「那你……」
「我不信,可是也不想你出任何意外。」他轉身,灼熱的雙眸瞅著她,「為你,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他說什麼?他竟如此緊張她?為了她,寧殺一千不放一毫,甚至不惜與寶貝皇妹決裂嗎?
「皇上……」她想說什麼,可喉間不由得哽咽,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感動,還是錯愕,總之,所有矛盾的情緒如潮水襲來,讓她險些抵擋不住。
「來人!」魏明揚忽然高聲道︰「明兒找些匠人來,拆了這茹妃宮!」
「這……」太監們臉色頓變,「不可啊!皇上,茹妃娘娘亡靈不散,不可觸怒了她……」
「她若發怒,就讓她沖著朕來好了!」魏明揚毅然道︰「但朕絕不能在宮里留下隱患,讓鬼魅誤傷我心愛之人。」
心愛之人?他指誰?是她嗎?
玉玄忽然覺得有什麼濕濕的自眼中如珠滴落,墜入她的衣領,無聲無息。
「娘娘,你看看這個!」翠萍拿著一張紙條,從門外進來,神神秘秘的,帶著一絲驚恐。
「什麼?」正坐在鏡前梳妝的玉玄詫異回眸。
「我抄的,不知被誰刻在茹妃宮外面的大石上,宮里都在議論這件事呢。」
「詩?」紙條攤開,只見四行小字,望之似詩。
「不,是詛咒!」翠萍瞪大雙眼,小聲道。
詛咒?玉玄一怔。
「娘娘,你听著,」翠萍念著那四行小字,「築牆鑿墉,葬于土。開源引流,溺于水。徹夜通明,燃于火。移花接木,死于風。」
什麼意思?雖然短短數十字,玉玄卻听得一頭霧水。
「娘娘,我逐句解釋給你听。」翠萍雖然出身貧寒,卻是家道中落的秀才之女,所以識得好些字。「築牆鑿墉,葬于土——就是說,假如有誰敢在茹妃宮挖牆動土,就會被活埋,開源引流,溺于水——有誰膽敢替新宮殿修建湖泊,就會被水淹死;徹夜通明,燃于火——有誰敢通宵打著燈籠動工,驚動茹妃亡靈,就會被火燒死;移花接木,死于風——這個倒不太清楚死法,總之,就是說,茹妃宮的一草一木都不許人動!」
「茹妃的詛咒?」玉玄凝眉,「她身前留下的?」
「不,是自從皇上命令拆移茹妃宮後,就屢屢發生怪事,那些請來的匠人不是病就是傷,都說茹妃娘娘不肯離去,所以陰魂不散,作祟報復。昨兒這首順口溜還莫名其妙出現在茹妃宮外的大石上,嚇得那些匠人紛紛逃跑,再也不敢動工。」
「這麼蹊蹺……」玉玄心中忐忑。
「娘娘,你快勸勸皇上,別拆茹妃宮了!」翠萍急道,「要不是為了討你歡心,也不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或許是惡作劇呢?」玉玄仍有狐疑,「再說,這順口溜也未必這樣解釋啊。」
「是吳公公解釋的。」翠萍再道︰「他可是宮里最最精通陰陽五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意思。」
「好……」咬了咬唇,玉玄終于點頭,「等他下了朝,我去說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希望人人都說她恃寵而驕,禍害宮廷。
「按說,皇上現在也該下朝了。」翠萍往窗外看去,「平日總準時往這兒趕,今天怎麼了?」
的確,今日遲遲不見那人身影。
「娘娘——」
正疑惑著,卻見魏明揚身邊的紅人吳公公候在門外稟報,「皇上今日可能遲些,請娘娘先用晚膳。」
「公公,皇上去哪兒了?」知道自家主子一定不解,心細的翠萍代問。
「呃……」吳公公支吾著不敢開口。
「公公但說無妨。」
「並非老奴不實報,只是皇上要瞞著娘娘。」
玉玄踱到窗邊,冷冷地道︰「你這樣一說,我倒偏要問了。」
「皇上……去茹妃宮了。」
什麼?那鬧鬼的地方?
「皇上怎麼能去?你們也不攔攔啊?」翠萍不由得著急。
「近日怪事諸多,皇上為了堵住悠悠之口,這才親自前往,希望能平息宮中謠言。」吳公公終于道出原因。
「可是……」翠萍忙道︰「如此會不會對皇上不利?」
「鬼神之說,縹緲不實,皇上未必會有事。」
「吳公公,你不是最最精通陰陽五行之人嗎?」
「呵,陰陽五行與鬼神之說不同,前者有據可考,後者無形可依,翠萍姑娘不要混為一談。」
「那這四句詛咒……」
吳公公笑道︰「看看就好,不要當真。」
雖然不動聲色,但玉玄能從對方的神態言語之中,看出刻意安慰的意思。
她的心情不知為何,一下子緊張起來。
奇怪,她是在為魏明揚擔心嗎?如此恨他,恨不得他斃命,為何還會有這份牽掛?
重新坐回鏡前,她望著摘下面具後因為長久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的臉,怔怔發呆。
傍晚,她沒用晚膳。
並非不餓,而是月復中似有什麼郁結,吃一點食物就會反胃。
「娘娘,都這麼晚了,皇上怎麼還沒回來啊?」翠萍通知御膳房替她把飯菜熱了又熱,張望的頭也探了又采。
「管他呢。」玉玄和衣躺在靠椅上,「來,念書給我听吧,別去理他。」
她嘴里說不理,可心中卻是惦記著,就算再精彩的書,恐怕她此刻也沒有心情去听。
「不如,我去茹妃宮瞧瞧?」翠萍自告奮勇道。
玉玄一把拉住她。「別去!」
「娘娘,你在這里坐立不安,我也不好受,去瞧個究竟,看看皇上到底在干什麼,不就放心了嗎?」翠萍笑道。
「你不怕鬼了?」玉玄睨著她。
「怕,可是為了娘娘,我願意去。」翠萍笑得天真,「再說,鬼有頭債有主,茹妃如果顯靈,也該找她的仇人去,不會害我的。」
玉玄愣住,沉思半晌過後,終于將手輕輕松開。
「娘娘這就表示同意了?」翠萍蹦蹦跳跳地揮揮手,「那我去了,順便到園里采些夜曇回來,據說能助人安眠。」
說著,她關門而去,一方空間只剩下玉玄獨自一人,本來不冷,這會卻忽然感到寒氣襲人。
平日這個時候,魏明揚總在她身邊,雖然她不太理睬他,可他總是主動說笑話,或者講個故事,逗不了她開心,也能活絡氣氛。但今晚……少了他,她心里忽然覺得空蕩蕩的。
她忍不住起身,推窗遠眺。天空無星,一輪彎月正在樹梢盡頭閃耀,發出清冷藍光,讓人寂寞。
她凝眸,輕輕一嘆。
「在看什麼?」忽然,窗外有人笑問。
她一驚,身子幾乎彈了起來,定楮一瞧,卻見魏明揚不知何時已站在游廊之下。
「你……」她想開口,卻發現紅唇輕顫,說不了話。
「想問朕什麼時候回來的?」推門而入,他笑盈盈地說,「才回來了,卻看見你獨自嘆氣。為何發愁?」
玉玄垂眸,似乎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要忍不住賓落,她趕緊背過身去,極力掩飾。
魏明揚不再言語,只輕輕上前,從身後緊緊抱住她。
她發現自己有些異樣,不再像平時那般本能地抗拒,反而呆在他懷中,一動也不動。
「今天怎麼這麼乖?」魏明揚咬著她的耳垂問︰「在為朕擔心嗎?」
玉玄抿唇不語。
她到底是怎樣了,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總之就是在矛盾中盤旋,仿佛墜入漩渦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