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離感到眼前男子確實可怕——如果說,世上有誰堪比十二宮宮主,大概也唯有這個男人了。
呵,兩大高手幕後過招,犧牲的,不過是她們這些小小棋子而已。
「你就是那個冒充朕皇妹的人?」魏明揚輕蔑地打量著她,「真想轉告你們宮主,下次該派個更像的!」
「皇上知道我是什麼人?」若離沙啞地開口——她奇怪自己此刻還能開口。
「當然是十二宮的人,天底下還有誰如此大膽?」
「皇上怎麼識破我的?」他不知何時已布下重兵,將她包圍。難道……是玄妃告的密?
「方才朕不是說了嗎?早朝之後,微服去了趟市集,回宮的時候,恰巧看到你了。」魏明揚笑。
什麼?居然這麼巧被他撞見了?
「當時你與燕羽進入宮門,正在換轎,朕立在城牆角下,把你看了個仔細。」他盯著她,「听聞皇妹在潁州被劫,朕就擔心她是否會被調包,特意派了慶安王爺前去證婚——沒想到竟能讓你瞞到今天!」
若離只覺得仿佛有一條蛇緩緩爬過心窩,讓她一陣涼,一陣涼。
原來,就算她萬般小心,仍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只是主動送上門尋死而已。
「其實,就算沒看見你的容貌,朕也知道你的假冒的。」魏明揚斂去笑容,忽然道︰「你,絕非朕的玉玄。」
玉玄?玄妃的名字嗎?
「你能穿她的衣服、戴她的面具,可她身上的異香,你卻沒有。」
魏明揚目光猛然變得冷冽,似要殺人——在他看見玄妃倒在屏風後的傷軀之時。
第8章(1)
嫣兒說要先去見皇嫂,而他則蒙詔到御書房等待霽皇。
燕羽記不清有多久沒到這兒來了,上一次,還是先帝在位的時候吧?
他一直不喜歡御書房的凝肅冷清,總覺得這是宮里最冷的地方,每次踏入這門坎,便有寒意從頭灌到腳。
日影西斜,他等了又等,不見一個人來。
無論是嫣兒還是皇上,都沒出現。
發生什麼事了?
不祥的預感猛然躥上心頭,他已經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一如當年茹妃被殺那次。
他忽然听見門外響起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四下很快張起了明黃的彩燈。
他知道,皇上要出現了。
七八年不見,這位兒時的玩伴,是否有了什麼改變?
燕羽憶起當初的年少情懷,心里有一種暖流在涌動。
無論如何,魏明揚曾經是他親如兄弟的伙伴……
「微臣叩見皇上!」看到那襲黃袍現身,他涌起一種情不自禁的沖動,邁步上前顫聲俯首道。
「燕羽——」魏明揚微笑響應,一把將他扶了起來,「讓朕瞧瞧,你長得比朕高了!」
一句話,再度勾起他的回憶。
從前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比試。比身高,比食量,比文比武,比一切男兒爭風競賽的一切。
後來經父親提醒,他才意識到自己是不能跟太子比的,再比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或許他這麼多年來寧可在外流離,也不願意回宮,就是因為再也找不到當年那種平等親近的感覺了吧。
「怎麼,見了朕沒話說了?」魏明揚凝視著他,「不過,朕卻有許多話要對你說。」
「皇上請講,微臣洗耳恭听。」
「別這麼客氣,」他似在責怪他,「如今你我也算親戚了,怎麼倒比小時候見外?」
親戚?呵,他怎麼敢當,就算娶了公主,就算手握兵權大任,他也依舊明白自己只是臣子,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你與嫣兒成親這麼久,相處得還好嗎?」霽皇忽然改變話題。
他一怔,耳根子頓時通紅。
「這麼說,是很好了?」魏明揚注意到他的反應,也就明白了答案。
「皇上將公主賜嫁微臣,是微臣天大的福氣,微臣此生定當忠心侍奉公主,決不納妾。」他這輩子,就認定了她一個妻子……
要知道當今世上,不納妾的男人少之又少,除非是窮得娶不起妻。他一介將軍能出此言,可見其情深義重,實在難能可貴。
「看來你喜歡她喜歡得慘了,」魏明揚對他的回答澀然一笑,「假如朕把她殺了,你豈不要傷心死了?」
什麼?燕羽一怔,猛地抬眸。
「皇上在跟微臣開玩笑吧……」對待寵愛如至寶的親妹妹,怎麼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不是玩笑,」魏明揚卻嚴肅道︰「朕正有此意。」
「皇上,你……」他難以置信,不敢確定自己听到的話是真的。
「燕羽,你聰明一世,怎麼在此事上卻這樣糊涂——她不是嫣兒,你看不出來嗎?」
一句話如五雷轟頂,震得燕羽身子僵如化石。
「皇上,在跟微臣開玩笑吧?」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重復此句。
「你又不是不認識嫣兒,從小一塊長大,朕記得你還對她有過好感,怎麼就一點也認不出來?」魏明揚嘆了口氣,「她是十二宮派來的女殺手,你不知道?」
十二宮?
「不!」他月兌口而出,「我試探過,她不會武功!」
「你試探過?」魏明揚眉一挑,「這麼說,你也懷疑過她,為何不追查下去?為何還要與她假戲真做?」
她……真是十二宮所派?真的騙了他這麼久?
難道那床第間的纏綿激情,那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都是偽裝出來的?她只是利用他,把他當成一枚棋子,沒有一絲真心?
他不信,完全不信,可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卻讓他啞口無言……
說實話,他對她的身份一直都在信與不信之間徘徊,就算慶安王爺證明她是公主,他也依然抱持懷疑。
直到她奮不顧身地親自試藥,深深打動了他,就算仍不確定她的身份,也願意跳入她設下的陷阱。
他甚至給自己編造了許多借口,認定她就是公主本人,不想再深究下去。
「方才她,甚至冒充玄妃,打算行刺朕,已經被侍衛擒住,押入天牢了。」魏明揚的話再度給他一個重擊。
「皇上……要處死她?」他听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前所未有的恐懼攥住他的心,黑暗侵襲而來,雖是黃昏,猶如夜半。
「想去看看她嗎?」魏明揚道︰「朕讓你們見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今天早晨他們還如膠似漆,為什麼到了傍晚卻是面臨生離死別?到底哪里出了錯,讓他在頃刻之間如墜深淵,萬劫不復……
傳說中的天牢,就是如此嗎?
丙然,四周守衛森嚴,連一只蚊子也休想飛出這銅牆鐵壁之間。
雖然現在不是冬天,可穿著薄衫坐在這草席上,若離只覺得一陣勝過一陣的寒冷。
因為怕死,所以才感到冷嗎?
曾經,死亡也跟她很接近,那時她覺得死其實沒那麼可怕,在暈眩之中一眨眼就過去了……可此時此刻,她為何卻如此緊張?
抱著頭,發呆了半晌,她終于明白了——不是怕死,而是怕失去他吧?
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會恨她嗎?
隱瞞了他,利用了他,行刺皇上甚至會牽連他……她今生還有可能得到他的原諒嗎?
若離忽然感到有什麼濕濕的東西順著臉頰淌下。
她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痛苦抑或悔恨而流下淚水……
她只知道自己心里像被鑿了一個洞,空愴難受。
砰——
天牢的鐵門忽然打開了,讓她有一剎那的驚駭,愕然抬眸。
她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燭火光明的門外,步入她最最牽掛的身影。
英挺的身影緩緩踱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面具般冷酷的模樣到更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