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別,就是永遠了。他與她在深沉的沉默中,交換著心的歸所……不言不語、不哭不笑的,安靜地相擁在夜色之中,直到清晨的亮光催促著他們的依依不舍……
在一片濃霧彌漫的樹林中,正上演著生離死別的沉重。
「公主,你要保重啊!」沙若眼看無力挽留,只得含淚相送。
「我這是要去了結一份遺憾的,只有喜,沒有悲,不像他們--」誰都清楚,月牙公主指的是什麼。
打從賽希洛抱著應鴻雁,一路從月牙宮來到這月牙泉的出口,他們兩人都沉默得讓人心痛。而此刻,離別的時刻已然逼進著,他與她,依舊相對無語,凝望不休。
「陛下,還有什麼話要對月牙兒說?」月牙公主也為他們的際遇感到心酸難受。
「保重--」賽希洛的聲音已然喑啞,深鎖的眉頭、灰暗的眼眸,在在都是他說不出口的傷痛。
「立薩吉兒為後,讓她替我照顧你--」應鴻雁仰著頭,眼光迷蒙地說。
「記得我們的約定,想我的時候,跟星星說--我會听見的--」賽希洛不敢將她攬入懷中,怕是一動作,他從此就松不了手。
「我會的,但,如果可以,請忘了我。在往後的兩百年,會有其他的女人陪你度過--」話雖是這樣說,但是,她只要一想到,要是他真的忘了她時,那種滋味又何嘗好受?
「不會再有其他人了,我的心,全讓你帶走--」賽希洛紅著眼眶,而淚,像干枯了。
「該走了!否則,霧散了,容易讓人發現!」侍衛催促著說。
就在這時,晴朗的九月天,突然下起了大雪,一片、兩片、三片……片片都是賽希洛心底的冰霜。而應鴻雁與所有人,都怔仲且失神地,望著愈下愈大的雪花,誰都知道,這是尼雅王震動天地的悲哀……
轟地一聲!月牙泉頓時裂開了一道門出來,讓所有的依戀都緊繃起來--
「我們……永別了--」應鴻雁冷得打起寒顫。
「別了,我的至愛--」賽希洛看著她緩步地走向門邊,心都痛得窒息了。
「阿洛--」她終究不舍地轉過身來,一個箭步地奔上前,用力地將自己撲向他的懷中。
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緊到彼此都能听見彼此的呼吸起落。雪,還是不停地下著,沾滿了他們的頭發,像是為他們的分手奏著悲傷的歌。
懊來的,還是要來。應鴻雁費盡氣力地離開他的胸膛,然後,扯下自己戴在胸前的月牙鏈子,塞進了賽希洛的手,再互看了彼此最後一眼後,她默默走向沒有他的那扇門外頭。
賽希洛全身都冷得麻痹了,尤其是那顆心,像是讓這場雪給覆蓋掩埋了,連同他的愛,一起葬身在她每個跚跚步履下,永不復還了……
阿洛,別了,我的愛!應鴻雁不敢再回首地走進了那扇門中,而門關了,她卻發現,她的淚已流不出來了。
就如同佇立在大雪紛飛下的賽希洛,他就這樣睜著空洞的眼,目送著她的遠走,腦中是一片雪白的冰冷、心頭失了所有的感覺。他也一樣欲哭無淚,連抗議都不知該跟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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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無法相信,位于敦煌的那座月牙泉,竟然是連接另一度空間的神秘通路。
當應鴻雁牽著月牙公主,一同走進泉中的門內時,空間奇妙的轉換就已開始--
「公主,拉緊我,小心哪!」在一片狂風卷起的水柱里,她們像是陷入了龍卷風似的飛去。
「別分心,想著我們將要去的那個地方。」月牙公主出聲提醒。這是月牙泉的神秘力量之一,它能隨著你心里的想法,直接送你到達那里。
「公主,小心哪!啊--」她們讓強大的風勢水柱給卷到遙遠的天際。正當她們還在驚聲尖叫時,瞬間一個背景取代了原有的驚險刺激,快速得像夢境,讓她們愕然得久久不知所以。
「我終于出來了!?我真的出來了--」是月牙公主先回了神,她激動地喃喃自語。而她所在之處,就是一座飯店的大門口,由于天色尚早,門還關著呢!
「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應鴻雁這時才認出,眼前的飯店就是她所投宿的那一間,但不知道考古隊是否還在里面?
「這一天……我等了三十年了,終于讓我等到了!」月牙公主激動地四處東張西望,連董在她臉上的面紗都掩不住她的興奮心情。
「公主,你……你看得見了?」應鴻雁發現月牙公主的不一樣了。
「當然,月牙泉是座藥泉,能治百病的,」月牙公主緩緩地走到應鴻雁的面前,然後,揭開面紗對她說︰「我要用這雙眼來見你父親最後一面。」
應鴻雁這時才發現,原來,月牙公主的眼楮竟然這麼美,烏溜溜地,濃郁深邃,不像當初盲時的黯淡無輝。難怪父親當年會愛上她!說實在的,她的確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哪……只是突然間,她那光滑白皙的臉,怎麼出現了一條條的皺紋?還以令人錯愕的速度蔓延!
「公主,你的臉!?你……怎麼會這樣子!?」應鴻雁大驚失色。
「怎麼?開始了嗎?」不過,月牙公主倒沒她的驚慌失措,她只是緩緩地再將面紗遮下,語氣黯然地說道︰「我已經一百歲了,所以,我會在極短的時間里,迅速老化--不過,無所謂,只要在臨死之前能見到你父親一面,我死而無悔!」
「不,公主--」應鴻雁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要再叫我公主了,為了不讓人起疑,叫我的名字伊帕爾吧!」
「什麼!?伊帕爾!?」應鴻雁愣了一下,因為,伊帕爾也是她母親的名字。
「這是我的名字,是維吾爾女子最常取的名字。」
「伊帕爾!?原來我爸爸惦記的人是你!」應鴻雁想起什麼似地,拉著月牙公主的手,就朝飯店的大門而去。「開門哪!快開門哪!開--」她才敲了幾記,便不支地倒了下去。她知道,時間不多了,她要趕快完成公主的心願才行。
在一陣黑暗濃霧里,應鴻雁听見了聲聲呼喚她的急切話話--
「鴻雁,你醒醒啊!我的女兒啊!媽媽在這里呀!」
「鴻雁,是我啊!是爸爸啊!你醒來跟我說話呀!」
爸爸!?爸爸也來這里了!?那月牙公主--
「公主,公主,我爸爸在這里呀!」應鴻雁醒了,她在迷迷糊糊中囈語不停。
「女兒啊!你醒了!?你終于醒了--」應媽媽哭得雙眼紅腫地。
「就叫你別擔心嘛!我說她一定會醒,就像我知道她一定可以回來是一樣的。」應庭筠嘴里雖然這麼說,但是,打從他接到考古隊打來的電話,說他女兒無故失蹤的那刻起,他不僅是急得快瘋掉了,還連夜搭機一路趕到了這里。
「庭筠,你真厲害,你怎麼知道就在這幾天中,鴻雁就會回來?」莫森與在場的人,皆對應庭筠的「神算」欽佩納悶。
「我們是父女嘛!沒听過父女連心……」他一語帶過,回避著所有人的疑團。
只有應鴻雁,心知肚明地看著她的父親,想像著他當年的悲哀……
「對了,公……跟我來的那個人呢?她在哪里?」應鴻雁這才發現月牙公主不見了。
「那位老太太呀?」霍思深從一旁鑽出來,身邊還有一位妙齡女孩,「她好像很虛弱,我先把她安置在芙蘿的房里。」
「芙蘿?」應鴻雁這時才仔細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同父異母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