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問題?」
「我……我沒有那個……」我指的是衛生棉。
「喔,那個……我們去你姑姑的房間找找。」
就這樣,我們兩個半夜不睡覺,把姑姑的房間翻箱倒櫃就為了找一包衛生棉。「有了、有了,我找到一包了。」還好是我自己眼明手快,省得再惹尷尬一場。三天後,季珊姑姑回國了,帶了一身歐州的貴族氣息與法蘭斯的浪漫風情。而送她回來的,就是身形落拓、長發披肩的大提琴手魯志輝。我永遠也忘不了,當天晚上晚飯過後,季珊姑姑隨興地彈起了鋼琴,與魯志輝的大提琴天衣無縫地合奏著德布西的月光曲。或許是音樂撩人,也或許是月光本有的催眠魔力,當琴音嘎然而止的那刻,魯志輝擱下了手中的大提琴走向姑姑,伸出手牽起她,旋即兩人相擁慢舞在無聲的氣氛里。絲毫未察覺樓上的我正躲在樓梯處安靜睽探。接著他們竟沉醉地吻了起來。
接著,我看見剛考試歸來的皓叔叔手捧著姑姑最愛的香水百合正走向我家客廳來——「卡啦啦——」玻璃落地門瞬間被拉開,而皓叔叔興奮愉悅的笑還僵在臉上,手中的那束香水百台卻張狂諷刺地笑了——「從皓?」倏地分開的姑姑,那激情紅透的臉隨即又染上慘白一片。
「夏季珊,你……」皓叔叔額頭旁的青筋頓時浮現,但過于驚愕的他卻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從皓,你听我說,我只是……只是……」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季珊姑姑失了她的沉靜,慌亂得不知所措。不待姑姑解釋。皓叔叔甩掉手中的香水百合,一個健步上前就一拳揮向姑姑身旁的魯志輝。「住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姑姑試圖拉開正火爆糾結在一起的兩個大男人。眼見情勢危急混亂,被嚇壞的我只有找人求救的念頭,因此三步並兩步,我奔上樓拿起房間里的話筒,先是撥給了當兵剛好休假回家的宣叔叔,再撥給住在士林的蘇阿姨。沒一會兒,宣叔叔先沖了進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魯志輝和皓叔叔瓜開。「冉從皓,不要這樣。」宣叔叔用兩手架住了皓叔叔。
「志輝,你有沒有受傷?」姑姑上前扶起魯志輝。
「季珊,這就是你多次拒絕我求婚的原因嗎?」魯志輝抹了下嘴角的血。「求婚?」皓叔叔瞪大了眼,看著姑姑,「他跟你求婚?他憑什麼跟你求婚?你沒告訴他。你夏季珊永遠是我的。」皓叔叔激動得兩眼發紅。「冉從皓,你閉嘴。」姑姑生氣了,「我是我,我不是誰的。」
「哼,我記得當年你好像不是這麼說的。」
「當年是當年,現在的你有像當年那樣愛我嗎?」我在姑姑的眼中看見委屈寫滿瞳孔。「怎麼沒有?是你自己受不了外面的誘惑,哼,虛榮。」我從未听皓叔叔用如此「嚴重」的口氣罵姑姑。「我虛榮。」姑姑無法置信地看著皓叔叔,「是你為了你父母的面子才會放棄企管去讀醫學院,而你又為了保持你資優生的招牌,寧可取消我們的約會去搞那有的沒有的解剖學、DNA——而現在,你竟然說虛榮的是我?」「冉從皓,你搞清楚,你不是我的誰,我要跟誰好。跟在誰在起都不關你的事。」「包括跟這個痞子上床嗎?」皓叔叔咬牙節齒地說。
「啪。」清脆的一記巴掌,似乎頓時把皓叔叔和姑姑多年的感情給打裂了。五根手指紅紅的指印還在皓叔叔的右臉頰上,而姑姑則用打過皓叔叔的手捂住臉痛哭不止。「怎麼回事?」遲來的蘇阿姨一沖進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季珊,別哭了。」魯志輝趁機把姑姑攬在懷中,並伸出載手拍著她的肩膀。蘇阿姨看得更是目瞪口呆了!
「哎呀,你的手受傷流血了。」姑姑驚愕地發現了魯志輝不斷滲出血的手。「沒關系,不小心割到桌角的。」
「什麼沒關系,我們還有一場鮑演,萬一你的手……快,我們去醫院檢查仔細。」說罷,珊姑姑便神色慌張地拉起魯志輝就要朝門外走去。「夏季珊,你要是走出這個門。我們……我們之間就完了。」只見皓叔叔白著臉、冷著口氣說著。我以為,姑姑再倔強也該軟化了,但,她並沒有。她只是寒著眼光望了皓叔叔一眼後,就隨著魯志輝而去了。整整有五分鐘,全室一片靜默,但暴雨過後的慘烈。是不須多說也能看見的。「冉從皓,你還杵在這兒干什麼,去追她回來呀!」最先醒過神的是蘇阿姨,她急忙走上前,拍著皓叔叔的肩。「如果心走了,人就算追回來有什麼用?」宣叔叔也是一臉的黯然。
「冉從宣,你是幫誰?」蘇阿姨不滿地反駁。「蘇嵐屏你是瞎了嗎?沒看見季珊臉上的決絕——」
「不,我看見的是她的委屈和矛盾,這幾年來她已經強迫自己用忙碌來回避內心的控訴。」「難道我們之間的愛,敵不過寂寞。」皓叔叔激動地眼眶轉著淚水。
「是的。再美的愛情也難逃寂寞的侵蝕。但,我相信,季珊的心里還是只有你。」蘇阿姨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但,姑姑的心里真是只有皓叔叔嗎?但我看見魯志輝和姑姑接吻的那一剎那,我已經信心動搖了,更何況從那天起,姑姑幾乎不再和皓叔叔說話了,並且每天都會坐上魯志輝的銀白色跑車上下班。我知道,皓叔叔每天也都會在窗口看著這種煎熬,但,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呢。一個月後,姑姑宣布她和魯志輝訂婚了,並且打算三天後啟程,赴美結婚定居。這份突來的決定,身為姑姑唯一的長輩老爸,也終于祝福地接受了。但,我卻生氣了,替皓叔叔抱不平地對季珊姑姑生氣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我在姑姑的房間中大吼大叫。
「小槿,有些事你不懂。」姑姑也哭了,但心意仍是喚不回的堅定。
「我怎麼不懂?你明知道皓叔叔愛你愛那這麼久,你不能說走就走嘛。」我嗚咽不停。但姑姑沒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回答,只是神情落寞、兩眼黯然地望著窗口,而窗口外有著牽絆不舍的情感。在我看來,姑姑並沒有想像中移情別戀的決絕,反倒是滿眼的依依眷戀。但是她的心事一直沒有告訴誰。直到赴美的前一天,蘇阿姨特地請了假來我家過夜,我知道,她還想盡最後一絲心力去挽留姑姑的腳步。當然,我睡不著覺,想看看蘇阿姨到底起了什麼用。
「嵐屏,別人不懂我,但是連你也不了解我嗎?我夏季珊這一生都只愛從皓一個人哪。」姑姑哭得肝腸寸斷。「那你為什麼要嫁給別人?」蘇阿姨也梗咽了。
「我想,該不會是魯志輝強迫你吧!」蘇阿姨問著。
「不,志輝凡事都依我。可是……可是就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對他無情義,上次在我家的那場架,把他的手打傷了。」「那點小傷就要你以身相許?」
「不,那不是小傷,一片碎玻璃嵌進了他的手里,傷到了筋,現在的他已經無法把大提琴拉得像從前一樣好了。」姑姑的話,令我大吃一驚。「有這麼嚴重。」
「雖然他表面不說,但我知道,一位靠手來展現他藝術生命的人,這算是致命的打擊。而他的前途就是葬送在我夏季珊的手里。嵐屏,你說,這教我如何棄之不顧。視不見呢?」姑姑不禁激動起來。「可是,打他的人是從皓啊?」蘇阿姨也情緒高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