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俞先生陪你回來的嗎?」
「關他什麼事情?!」素練莫名其妙地看著程媽。
「咦?!昨天早上他就上這兒找你,說你根本沒告訴他你今天要上台北去——」我當然沒告訴他!因為他怎麼會稀罕你去哪里。素練暗自咕噥著。
「所以,他就問了我你台北的地址,我以為他打算去找你呢!」
找我?!他哪有心思去找這個不相干的我?!素練頓時覺得心中酸澀。
絆瘩歸疙瘩,但該負責的事依然必須全力以赴。
扒了幾口飯,素練便又提起背袋,往度假村二樓的花廳走去,只是以往振奮的步履,不知何時竟沉重得令她心驚。
他還會來嗎?一直到日落西沉,素練的心里沒停過這個問題。但是,見輿不見同樣為難,因為俞驥來與不來沒有不同的答案——疏素練始終是他可有可無的朋友。
連「芙影」在他心目中的一根頭發分量都比她重。該難堪?或該釋懷?走在回家路上的素練茫然失措!
但是,整整回避了兩天的俞驥,卻在憤恨中做下決定。他可以錯失那片農場的商機,但他絕不容許他的尊嚴受到欺瞞與委屈,他寧可接受別人坦白卻惡意的挑釁,可是他最不原諒讓他挖心掏肺的背叛行徑。
包何況,素練背叛的,不只是他的友誼,還有他從不輕易示人的心!
他決定要給她一次迎面痛擊!
今晚的宴會有些不同,連一向不去注意這些的素練都在服務人員的交頭接耳中,感受到緊張的氣氛。
「疏小姐,俞先生交代說,今晚請你務必出席宴會,他有話要對你說。」服務人員捎來俞驥的口訊。
什麼話非得在宴會上說?!素練雖然心有疑惑,但是仍換了套較「符合禮節」的洋裝準時赴宴。
其實,她還是站在輿里面喧囂有些距離的門外頭,不想、也不能融人那衣著光鮮、舉止高尚的紳仕名媛之中,可是,她不急、也不惱,靜靜地等著俞驥的來到。
「听說,俞先生今晚就要提早宣布他的新娘。」這交談立即穿人素練的耳膜。
新娘?!?!這就是他特地故作神秘請我來的原因引難道——這是他要給我的驚喜?!?!
一下子間,這陣子俞驥和她快樂的情景,又重新翻跳一遍。是的,他真的是喜歡我,只不過他沒明白說出口。
會嗎?他又不像是會做這種浪漫舉動的人。
如果——萬一是呢?!?!那我這一身不就太草率、太寒傖了嗎?
有什麼關系!我天生不就這副漠樣。
頓時,素練覺得口干舌燥,內心極端忐忑。
「俞先生來了——」有人高喊著。
今天的他,更顯得英挺蒲灑,那套白色的西裝更把他的年齡襯托得益發年輕,俞驥性格粗獷的個性配上這等搭配,是不帶脂粉味的斯文飄逸,與他以往沉穩的穿著大相逕庭。
素練直視著他,眼中神采奕奕。
俞驥走向她,微笑地伸出手將素練帶進充滿欣羨的目光里——
「這位是大家引領期盼想看看廬山真面目的「百花公主」疏小姐,」俞驥神態自若地向大家介紹著,「這些天來多虧她的幫忙,讓大家能在如夢如幻的情境中翩翩起舞,也讓我這浪蕩子終于找到安定下來的歸處——」
遍處?!她何其有幸能成為他的歸處!素練含羞溫柔的神情中隱忍著感動的淚水。
「俞先生,該宣布中獎名字吧!」台下有人玩笑地呼叫著。
只見俞驥笑得神秘,側過頭看了素練幾秒鐘,才緩緩地開著口︰「希望我和——邢雪莉小姐可以得到大家的祝福——」
「好哇——好——」掌聲如雷。
卻拍不醒凝結成冰的疏素練!怎麼會這樣?!我是不是听錯了?!
是的,是錯了!這一切的一切全是我搞錯了!可是,這麼重要的事,我怎麼可以搞錯?!?!而如今,一個「錯」字就能收回我所有的心思嗎?不可能了!就像誤入沼澤的麻雀,愈是振翅淹得愈急,最後仍是在沼澤下無聲的沉去,連埋怨都沒來得及。
「疏小姐,多謝你設計的花,讓我在這片花海中當上女主角。」邢雪莉不知何時走到素練的跟前,以故作大方親切的微笑與素練客套寒暄。
「哪里,應該的,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硬擠出笑容的素練,不敢再看俞驥一眼。
「今晚大家不醉不歸,」俞驥高舉酒杯,熱絡地招呼在座的那一群,繼而又轉向素練,說︰「你也一樣,扯下面具喝個盡興吧!」
「不必了,我——」
「何必假惺惺呢?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台北準備結婚事宜了,這日後我們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素練筋疲力竭地說不出半句話,只是面無表情任著俞驥鞭笞著她的心房。
「俞驥,你盡可陪你的新娘吧!疏小姐我來招呼就行了。」不等俞驥反應,薰修不由分說地護著素練走到「安全」的地方。
「謝謝!」素練像是溺水中獲救般地感動。
「他做得太過分了。」林薰修氣惱地說。
「他本來就沒做什麼,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沮喪的她,沒有怨尤。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薰修擔心地問著。
素練搖搖頭,語帶雙關地說︰「你也只能送我到這里,剩下的一段路,要靠自己的毅力走回去——」
「那我送你下電梯吧!」
「嗯——」素練沒再推辭。
「等一下——」電梯關上的那一刻,有人臨門一腳闖進來了。
是俞驥,和他懷中的邢雪莉。
你又想干什麼?!林薰修以無奈的眼神詢問著俞驥。
「疏小姐,你要回去啦?」邢雪莉問著。
「她工作一整天,該休息了。」林薰修搶著答。
「不錯嘛!才沒多久,咱們一向對女人沒興趣的總經理也為你動了心。」俞驥酸溜溜的揶揄著。
這電梯怎麼這麼久,久得令人難以忍受!素練強迫自己挺著脊骨,昂然自若。
「當——」謝天謝地!終于可以逃月兌了。
「疏小姐——」邢雪莉又叫住素練,「希望我的婚禮,你能特地為我設計一場空前絕後的花境。」
「喔,那你可要失望了,親愛的雪莉!」說話的是俞驥。
「為什麼?!」
「因為過不久,或許疏小姐就會把農場賣給了華機構,哪里還會替人設計,賺這些蠅頭小利——」
華?!?!俞驥怎麼會突出次、此言?!?!素練有些訝異。
「華?!?!那不是你的死對頭嗎?」邢雪莉問著。
沒心思再理會他們的一字一句,素練以落荒而逃的慌亂躲進自己唯一容身的天地。
她不知道,今晚的俞驥為何全變了樣?那張冷漠的神情、那雙凌利的眼楮,還有那咄咄逼人的口氣,全然不是她疏素練印象中的俞驥。
素練把自己關在沒半點燈光的房間里,不敢眨眼、不敢出聲,連呼吸都輕緩而小心,怕的是一個觸動,就會潰堤。
把臉埋進枕頭的素練,猶無法熄滅方才讓俞驥打擊過後的羞愧,自作多情的她竟然天真的以為他的溫柔體貼全是特別。算她活該!怎麼會一轉身就忘了那天俞驥擁著邢雪莉的那幕親熱畫面。
到底,錯在她!她不該把單純的友誼浪漫化。
到底,錯不在他!因為失去「芙影」的他,有必要再為自己的心房覓得知音。而她——疏素練算不上他的知音,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抓著枕頭的手指依舊顫抖不停,在這樣的深夜,在這樣的恍然領略,素練僅剩的心力,被毫不留情地抽離身軀,丟棄在慘淡一片的荒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