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什麼?俞驥還是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全是因為有著素練的精神在那里。
俞家的宴會是二天舉辦一次,因此,素練並沒有太多閑暇時間可以自行支配。
同俞驥出游的隔天,素練便又回到了度假村內,準備著另一場的派對。只是此刻的她,心事更多了。
「怎麼不多休息一天?不是明晚才需要這些嗎?」俞驥不知何時走到廳內,低沉的嗓音中有著難得出現的溫柔。
「是你?!」素練的沉思倏地打散一地,沒個注意竟被手上玫瑰的刺扎得跳了起來,「哎呀——」
「有沒有怎樣?!」俞驥一驚,立刻蹲下去抓住她的手指瞧個仔細。
「不要緊,我習慣了。」在俞驥握著她的那一刻,素練的手竟不由自主地輕顫了一下。
「都流血了,怎麼會不要緊?!」俞驥感覺到這刺似乎是扎進他的心,「不要搞這些東西了,管它什麼鬼派對。」
「我不能臨陣退縮呀!」素練說著。
「放心!你不必賠償違約金,這一切我替你擔待就行了。」俞驥還是習慣地先想到這個層面。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
素練輕輕地抽出讓俞驥握著的手,有些心虛、有些落寞地望著前方的玫瑰花叢,說︰「因為——我們是朋友,我希望能為你盡點心意。」
沉寂的空氣中,僅听得見彼此的呼吸。不知是感動,還是另有隱情,俞驥的神情中有看不懂的迷離。
「你希望——我能在你親手布置的鮮花下,找到妻子?」他的語氣沉穩平靜。
「嗯——」素練點頭代替了回答。
是嗎?這真是我希望的嗎?素練不敢多想,只更以忙碌的動作來掩飾心中莫名的感傷。俞驥沉默了半晌,才恢復自然的情緒說著︰「我來幫你吧!」
就這樣,兩人便默默地摘著前天晚上的玫瑰花,其中有的盛開、有的卻已漸自凋零。「同樣是花,卻是不同際遇。」素練把枯萎的丟進垃圾袋,把新鮮的重新包裝起來,準備放置在飯店的各個角落。
「不是不同,只是早晚而已。」俞驥的話說得更慘淡。
「要不要留一束在房間里?」素練遞著最茂盛美麗的一束黃玫瑰到俞驥的眼前。
「你不知道黃玫瑰是代表著分離嗎?」俞驥接了過來,心中若有所思地問著。
「是啊!分離——」素練雙眼迷蒙地看著俞驥,「我希望你真能和你心底的憂傷永遠分離。」
「我這是千年老垢,沒那麼容易。」俞驥又是那似笑非笑地嘲弄神情,然後便不再多言地轉身離去。
「是啊!一束黃色玫瑰怎會敵得過芙影留給他的傷痕呢?」拈著花辦的手背,滴落了一顆素練心疼的淚。
這一夜,俞驥又失眠了。
他又再次佇立在可遠眺芙蓉坊的窗前,「我該把你放在哪里?」他喃喃自語著。
她不是邢雪莉、也不是汪燕妮,她不要她們追求的身分地位,也不屑她們覬覦的財富權勢,凡是他俞驥給得起的,她全不看在眼里。
包難堪的是——她僅僅要求的,卻是萬貫家財的他送不起、扛不動的東西。
他沒有她要的愛情,他達不到她渴望的真心,最重要的是他承受不了她可能對他失望的背離。
俞驥發現自己像塊玻璃,在素練溫婉率性的笑容中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怕是一個閃失碎成殘片一地,屆時,竟是自己在素練心目中的地位破碎,而這是一向孤傲不羈的他,不可思議的轉變。
度假村內的派對仍以一星期兩次的頻率持續著,而離一個月的期限只剩兩個星期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從兩個星期前的那天清晨起,素練和俞驥便有默契地「經常」踫在一起,然後順便爬山慢跑、溪邊徜徉,接著又上小鎮填飽肚子、逛逛市場。誰都沒有說出約定,但誰都沒有錯失過清晨的這段「偶遇」。
這天,素練拉著俞驥,說是要他嘗嘗台灣夏季的珍品——刨冰。
「擔心有什麼用。我的公司又不賣弓箭!」俞驥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啖著那雪白似山的冰口叩。
「跟賣弓箭有什麼關系?」素練剛要入口的清涼,一下子停在嘴邊。
「愛神邱比特的箭哪!」俞驥的幽默不是裝出來的,只要是跟素練在一塊兒,他就有無需偽裝的輕松自在。
「哎呀!我是說正經的。」素練白了他一眼。
「小朋友——」不知何時,俞驥就常這樣叫她了,「大好時光請別再提這些令人倒胃口的事好嗎?」
素練被俞驥的話逗得笑起來,說︰「遵命!」
「乖!這樣才對嘛!」俞驥自然地伸出手,模著素練的頭,一副寵愛的模樣。
造成了他們倆相處的模式,不談風花雪月、不談感性話題,他們彼此退守一步,在模糊不清的疆界上築起一道牆,重新以更清淡、更明朗的友誼來彌補內心無法達成的渴望。
「小朋友,今晚你又準備了什麼情境來助我一臂之力呀?」開著車的俞驥,專注的眼神中有著一絲笑意。
「郁金香傳奇——」素練看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思緒。
「完了、完了,今晚鐵定白費功夫了。」俞驥搖著頭,眉頭向中擠成一氣。
「怎麼說?!」素練疑惑地問著。
俞驥頭一偏,看著表情沮喪的素練,說︰「這種花最有催情作用了,今天晚上我一定會被一籮筐的女人給撕成碎片了,哪還可以神智清晰地找著我的王妃——」話未說完,他就憋不住笑了。
「難怪林薰修說你有嚴重的自戀狂。」素練轉著烏溜大眼,揶揄地笑說著。「你什麼時候把他的話當名言啦!」這口氣有著濃厚的酸味。
這算吃醋嗎?素練不敢問。
「什麼名言不名言的!我只是覺得林薰修他人挺親切的,而且——」
「吱——」刺耳的緊急煞車聲。
不會吧!這樣就生氣,那未免器量也太窄了吧!素練把未說完的話給吞下去,一肚子咕噥著,「什麼事呀?」
俞驥沒說話,只是用手向前指一指。
素練順著他的手向前方窗外探去,「蛇——」她叫了一聲,隨即就要開了車門下去瞧瞧。
「不許去,」俞驥拉著她的手肘,說︰「小姐,那不是蝸牛、不是蚯蚓,那是一條青竹絲!我都已經先讓它過馬路了,你就在車子里等一等吧!」這算是第三次了,離上次的「蚯蚓老大」也不過才三天而已。俞驥雖有點無可奈何,但,他還是「禮讓」了這些不守交通規則的動物。
「哈哈哈——那不是青竹絲啦!只不過是條草蛇罷了。」畢竟是在鄉間生活的,對于這些素練是相當熟悉的。
「你怎麼確定?」俞驥不太相信。
「當然可以確定啦!上一回就有條青竹絲掛在我房間窗口外的樹枝上,害我盯了它一晚都沒敢睡覺,怕它想不開會破窗而入——」
「你唬我?」
「這還不算什麼哩!記得有一次我一大早開了門出去,便見著一條響尾蛇從門口滑過我的腳邊,再徐徐地沿著走廊鑽進草叢里——」素練說得口沫橫飛,卻忽略了一旁神色早已鐵青的俞驥。
「明天起——不,今天起,不要再住芙蓉坊了,我替你在度假村安排個房間。」「這麼緊張做什麼?!?!你沒听過生死有命——」
「你不搬,那我找人替你搬。」
他是認真的!素練剎那間感動不已。
「謝謝你的關心!只是芙蓉坊是我的家,我不會輕易撤離的。」
「那怎麼會是你的家?!你不過是他們的員工而已——」話到此,俞驥才有點恍惚又不甚確定地看著素練,問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