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著她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葛以淳又心疼又生氣。
「什麼豬肉蒼蠅,你這朵小蘭花罵人的用語太粗鄙了,這哪是淑女該說的?!」他有些想笑。
「那要看淑女是對什麼人說——」她反駁著。
「怎麼?!我們有深仇大恨嗎?何必如此。」
影蘭一听,也不吭聲,是啊,干嘛自己氣成這樣?!多不值。
「說吧!你大少爺跟蹤我,該不會只是想買東西送我吧,那就心領了。」影蘭平息地說著。
「我想知道那晚你為何匆促離去?不是說隔天才走的嗎?我本來想送你一程的。」他找了這個理由。
「臨時有事,所以先走了。」她心虛地說著。
「是——因為尹紫蘿嗎?」他觀察著她的神情。
「不是——」影蘭試著表現事不管己的漠然,「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葛以淳。」
這下子換葛以淳不吭氣地好一會兒。
「比不上傅立航在你心目中的分量。」他冷冷地說著,眼神怔忡地望著遠方。
「傅立航?!必他什麼事。」影蘭月兌口而出。
影蘭的態度倒讓割以淳有松口氣的感覺,隨即融化了他臉上的冰霜,笑意暖暖地說︰「我們走走吧,別辜負這麼美的湖光山色。」
盡避心中千萬叮嚀,但在听到葛以淳他那誠懇低沉的嗓音時,影蘭的城牆欲瞬間瓦解。
就這一次吧,下不為例。她自己告訴自己。他們並肩走著,百萬伏特的高壓電流就擅自做主地流竄在他們之間。
他們同時都被震撼,也同時極力掩飾。
然而,一句無關緊要的對話,一抹淺淺的微笑,都是向他們倆克制力挑戰的最高極限。
他們皆已嗅到了危險的滋味。
一件簡單的事,扯上自尊與面子,扯上誰多誰少的問題,就復雜得難以理解,兩人的心思全耗在試探對方的每個動作,欲死守住自己手上的最後底牌,仿佛輸了這一局,就面子盡失、慘不忍睹。
他們就這麼走著,沿著湖邊、沿著花徑,沿著他們彼此不知覺的依戀,又疏離到熟悉,由沉默到談天說地,這般轉折,輕而易舉,只麻煩了秒針安分地走了幾十回。
傳說中,一見鐘情其實是來自前世的記憶。
每當他們愈靠近,這份聯系愈是清晰,連彼此身上散發的氣味也嚴重刺激著他們的末梢神經。
自然而然地、輕輕巧巧地,葛以淳溫柔地握住了影蘭的小手,沒有刻意、沒有牽強,沒有思考的余地。
影蘭的回答,則是由內心顫抖遍達全身的反應。
二十五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歸屬」的踏實與溫馨,她不是沒談過戀愛,只是這次特別不同。
一連五天,影蘭拋卻了一切,盡是沉醉在他深情款款的眼眸間,像她這樣的女子,盼到了她原想一輩子也踫不到愛情,她絕對是全力以赴。
但他呢?影蘭的快樂中藏著不敢問的隱憂。管他呢!反正此刻他的確是全心全意,或許不會天長,或許不會地久,而她也不敢奢求。
沒有期待就沒有太多的傷害,她這麼認為著。
「以淳。這幾天我恐怕抽不出時間來了。」影蘭很勉強地說了這件困擾她三天的事了。
她已經後悔辦舞會的這個餿主意,原本是想修理一下葛以淳,卻——要不是邀請名單全發了,她鐵定取消。
她不敢想象葛以淳發現她其實是柳書縵的反應。
「是為了柳家大小姐的生日舞會吧!」葛以淳也不由得想起了這個難題。
「我得負責打點所有事宜,所以——」她實在想索性全盤托出。
「我知道——」葛以淳看著她,說︰「過了那個宴會,我就自由了,柳家人再也不會來煩我。」
「蘭兒——我想,過陣子你搬出來,免得我們的關系會讓你在柳家難以立足。」他輕握著她的肩膀。
「搬到哪兒?」她期待他的回應。
「我會替你找個落腳處的。」
「就像尹紫蘿一樣是不是?!」她還是忍著怒氣。
影蘭的言語,使葛以淳驚覺到她受了委屈,他不該用如此方法安頓她的生活,免得她受人非議。
「蘭兒——原諒我,因為我放心不下讓你孤身住在外面,但是,留你在柳家,怕是我們會面臨更多的麻煩。」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她試探著。
「有——結婚,但是——」他面有難色。
他沒說,影蘭也沒敢听,怕一說出,她立即潰不成軍,這無關婚姻,而是……是否有心。
「為什麼要與書縵解除婚約?因為尹紫蘿嗎?」她干脆轉移話題。
「我不愛她,所以不能娶她,跟尹紫蘿沒關系。」
那你也不愛我嗎?!影蘭沒勇氣接著問。
「尹紫蘿呢?你愛她嗎?」她冷靜地問著。
「剛開始吧!我也不想搞清楚,紫蘿很懂事、很了解的,重要的是,她不會逼我娶她。」他侃侃而談。
「你討厭婚姻?!」
「不是,我是習慣自由,不想為結婚而結婚。」葛以淳看著影蘭的臉,誠懇地說︰「我之所以告訴你,是想要你認識真正的葛以淳,因為我在乎你,所以對你誠實不虛,我決定與你交往,便是被你與眾不同的特質吸引,相信你不會動不動把婚姻橫在嘴邊,是不是?」他強調著。
「嗯——」影蘭只能點點頭。
他的話全是道理,影蘭心知肚明,畢竟她的上海之旅也不知何時夢醒,屆時,這一切不都幻化成泡影。
計較多了,平添哀戚。
「你放心,世事難料的道理我懂,我不會讓你有壓力的。」她失望不露痕跡。
「蘭兒——不要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因為你太完美了,才令我更加小心,我不希望傷害到你。」
「要是你這些話早對書縵說,或許事情也不至于鬧得哪些難以收拾。」她心有所感地說。
「她不會懂的。」葛以淳兩手插進褲袋,換上副輕松的笑容對影蘭說︰「親愛的何必提她?莫非你希望我真娶她?」
「可是如果她堅持呢?」她好奇地問著。
「那她還是會失望,就如她要求我登報說明的,我只是個行為不端、聲名狼藉的紈褲子弟,她永遠不能掌握我的心。」他嚴肅地說著。
「你是嗎?」影蘭反問著。
「你認為呢?」
「誠如你方才所言,我們相識不久,我幾乎不了解你,不過也不要緊,反正——今生今世,我都不能嫁給你。」
「為什麼?因為柳書縵的關系?」他直覺地想到。
「是的,她因你的背棄而亡——」
「胡說,她沒死,而且願意解除婚約。」
「不——她的某一部分已經不存留于這世間了,我不能再罔顧她的犧牲,何況——」影蘭硬是咽下接著欲月兌口而出的話︰「何況你的愛還不夠令我背棄她。」
她不說,是不願逼他,她沒有資格進攻,只能在此安分留守。
「那——方才我的提議你能體諒嗎?我會盡量做到避免讓你受到議論。」他的眼神中盡是渴望。
他的盛情,影蘭仍是感動不已,只是她不擅拼圖,拼湊著他慷慨散落與四方的感情,對于這點,她很挑剔、也很堅持,就像她絕不喝摻了糖水的果汁。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是她魔羯座的特點,也是她引以為傲的自尊。
「難道你不擔心日後他們會發現我和你的交往,而對你故意刁難?!」
「刁難什麼?!我們只不過是朋友,而你葛少爺周圍的女孩足夠把我淹沒,最多,他們會同情我罷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她的笑容很勉強。
她的字字句句,葛以淳听得不禁有些驚心,但又搞不清究竟問題在哪里,他的思緒霎時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