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姐別說——」巧眉急忙地月兌口而出,「你剛出院,別說些不吉利的話,老爺夫人听了會擔心的。」
「可是我不想再過這種糊里糊涂的日子,巧眉,你說過我們雖為主僕卻情同姐妹,但連你也不肯伸出援手,那我還指望誰?」影蘭決意要問個明白。
「蘭姐——這——」
「我只記得好象有封遺書?!」影蘭試探的問,見了巧眉頓時泛白的臉色,影蘭知道了答案,而更進一步地說︰「我真那麼蠢?!為了人家上戲院就尋死?唉!太沒用了吧!我真唾棄我自己的行徑啊!」她更加重語氣說。
「這根本不是你的錯,請你不要再自責了,都是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害的,把葛少爺迷得團團轉,還在少爺的面前羞辱你,其實我們只不過是提醒他們,你才是葛少爺唯一能娶進門的——
原來如此!
真相大白後間是連接而來的心酸,倘若柳影蘭被李彥民背棄是尚可理解的無奈,那美似幽蘭的柳書縵被當眾退婚的屈辱,既是可體會但——無法置信的悲哀。
除非,那位葛少爺是瞎子。
「為什麼這倒霉事,全讓我遇上了!」影蘭心里不舒服地嚷著。
原來「背叛」有時是無關美丑的。
當夜,影蘭心痛得輾轉不能成眠,為她,也為書縵的傻,至少她不會為李彥民傷害自己。
她想,書縵一定深愛著那位令她心碎的負心人。
當夜夢里,她又看到畫像中的書縵眼角下的兩顆淚滴。
「或許,我能為她做些事情。」柳影蘭自夢中清醒後,有感而發的自言自語。
接下來的日子里,影蘭除了適應這個時代、這個身份及全新的生活起居之外,更從柳上上下下的言談耳語間去搜集有關書縵的點點滴滴,雖不完整,但也有個輪廓三七分。
原來書縵天生就干脆得有如玻璃,雖然有令人為之驚艷的面容,但鮮少有外人知悉,因為柳書縵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傳統名門閨秀,除了柳家幾位往來的生意客戶曾在柳父的壽宴中一睹書縵的廬山真面目外,就連葛以淳回國後也沒再當面清楚地見過她。
然而也正因如此,更增加柳家千金神秘如紗的色彩,尤其是上海商場上的各家企業,莫不透過種種管道來促使自家兒子能獲得美人青睞,也有助于利益相乘的潛在效應,畢竟柳家的綢布商在上海也是舉足輕重,不容忽視,但,柳知然始終只中意葛隆恩的小兒子葛以淳,撇開兩家的世代交情不談,柳知然真的認為全上海也唯有葛以淳那般的出眾外表才配得上他最鐘愛的女兒。
諷刺的是,他的寶貝女兒竟差點為此喪命,但,對影蘭而言,柳書縵也的確喪了命,就在心電圖成水平的五分鐘里離開了人間——為了葛以淳的無情。
「為什麼要我來代替你?」影蘭總是不解的自語著。
從醫院的日子算起到今日,柳影蘭已整整過了一個月的「復古」生活,雖不習慣,卻還挺愜意的!
而這天,柳知然和柳方錦夫婦眉頭深鎖地來到影蘭的房里。
「蘭兒,這件事你要老實地說出來,爹娘才好為你做主!」
原來在這個把月中,葛隆恩多次想到柳府請罪,但在柳知然的愛女心切下,不願再令女兒稍有半分激動與難過,因此總是拒絕葛家再三的請求,不準他們來探望書縵,然而,眼見著女兒日漸痊愈,而葛家的交情也不能說斷就斷,女兒的一顆心究竟是什麼主張,若仍情鐘葛家那混小子,他柳知然必定卯盡全力、用盡手段非促成這段姻緣。
「我?!」一時之間,影蘭不知所措。
「蘭兒,爹知道你很在乎這門親事,否則也不會做傻事,這段時間我們啥都不敢向你提,為的就是讓你能安靜仔細地想個透徹。」
「都是你這老糊涂挑的親事,全上海有多少的好人家都不中意,竟選上葛家那小子,出趟洋就眼高于頂,竟敢嫌咱們書縵小家子氣,我倒是不稀罕結這門親。」柳方錦話中隱含其意,身為母親,兒女的幸福不能光憑世俗的評斷,以門當戶對為考量的中心,她明白強求的終歸會失去,倒不如另覓良緣有情。
「夫人別說了,這件事得完全由咱們女兒決定——」柳知然關愛地望著影蘭,「你要真非那小子不嫁,爹一定會全力送你進禮堂,但若你想開了,他們葛家對你的羞辱,你一句話,爹會馬上替你討回公道。」
影蘭還是沉默不語,她實在不知如何決定,畢竟這是柳書縵紅顏薄命的重要原因,在她尚未模透這件事之前,確實有義務為書縵保留些余地。
「這件婚事可否暫且放下不提?我目前真的沒法子決定,但依此刻的心境,我是不會再考慮這門親,即使,葛以淳回心轉意;而且往後如果真要退婚,我希望能由我親自退回信物,多少替咱們柳家留些面子。」
影蘭冷靜周詳的考量,令柳氏夫婦始料未及,由以往的記憶中他們總戰戰兢兢地維護這個女兒,尤其是這次的意外,更令他們的心情沉重不已,而這件事也因此延遲了許久。
兩老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他們是預計會有聲淚交攻的畫面。
「那——明天你見不見客?我是說葛以淳?」
「那混蛋?」影蘭月兌口而出,「免了,這等沒見識的人,見他可真是糟蹋本小姐的眼楮,您說是吧,爹!」
「啊——喔——好好,那兔崽子不配見我的蘭兒。」
懸于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柳知然與妻子如釋重負地走出去。
「混蛋?!」柳知然滿是疑問的叨念著。
「蘭兒近日的用語似乎——開放了些?!」柳方錦回答。
「是不是後遺癥啊?」
「管它呢!只要蘭兒高興就好。」
「喔,這倒也是,這陣子咱們倆又白了半邊的頭發,哎!希望以後平平安安,不要再出大亂子,否則,我的老骨頭恐怕撐不下去了。」
望著步履蹣跚的柳家夫婦,影蘭有切身的心痛與感動,為著她本身早年失去的悲傷,也為著柳氏夫婦仍不知道心愛的女兒在已撒手人寰的事實真相。
「我會替你孝順這兩位老人家的,請放心!」影蘭衷心地喃喃低語著。
當天夜里,影蘭心事重重地忽睡忽醒——
「勉強的婚姻絕對是悲劇——」
「可是,書縵不該受那樣的委屈——」
「拒絕?!那書縵的死不就討不回公理——」
「硬嫁?!那是我柳影蘭的一生呢,不行!」
這些對話,盤繞在影蘭昏沉疲倦的腦袋里。
「葛以淳——我一定要修理你。」她悶在被子里以幾近哀嚎的下著結論。
反正是睡不著,影蘭索性起了個早,硬是拖著巧眉上附近的市場變逛瞧瞧。
「蘭姐,這要是給老爺夫人見著了,非大吃一驚不可!」巧眉抱怨地說著。
「因為上菜市場?!」
「因為你這身粗布衣裳,還是我的呢!」巧眉嘟著嘴說著。
「還好書縵瘦得可以,否則怎麼穿得下你那發育不良的衣服。」影蘭難得溜出門,因此心情格外興奮。
「蘭姐你怎麼可以取笑我?!人家今年也不過才十六歲啊!還沒長好嘛!」
「改天請你哥幫我做些平常衣裳吧!我不想老穿旗袍啊!」
「干嘛要穿得像我一樣?你的身份不同吧!況且蘭姐是全上海穿旗袍最有味道的美人——」
「我就是不想太招搖,你忘了前幾天咱們不就在街上遇見幾個大嗎?還好跑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