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真的好想睡。
她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看著窗外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雖現在是在醫院里,但是文舒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活到十幾歲,頭一天過得這麼心平氣和。唔,這還多虧了她身邊這個無趣的家伙。為了賺他的錢,她把生活步調調慢了,所以現在才有時間偷得半刻的休閑。讓她瞇一會兒吧,她好累……
文舒瞇起眼,耳邊還不時听到男孩的聲音。他的聲音低低的,帶點沙啞,不像烏鴉那麼難听,倒是非常有磁性。
他說他叫關景諒,今年二十四歲,他說,他要當她的朋友……
「妳听到了嗎?」關景諒靠在文舒的耳邊問。
文舒睡著了,長長的睫毛在臉上形成一片陰影。她看起來好累好累,他心疼她。他想把自己的肩膀借給她靠,但他不行,因為他不是個實體,而這讓他感到無力。他常想,當愛情來的那一瞬間,它究竟會以什麼樣的姿態出現?現在他終于明白,原來屬于他的愛情,是發生在她偽裝堅強的那一瞬間,是當她以粗魯的言語來掩飾心底脆弱的時候。
他希望自己可以讓她依靠一輩子,就像現在這樣,她不再扛過多的責任與壓力在身上,她年紀還那麼小,思想不該如此灰暗。
***
「我告訴你,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文舒第一百零一次警告關景諒。
沒錯,她的確接下與他講話一小時賺一百的Case,但是她現在要去打另一份工,沒空跟他哈拉,所以可不可以請他高抬貴手,放她一馬,讓她喘口氣吧。
「妳要去哪里?」關景諒不听勸,身子繼續繞在文舒身邊打轉。
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她煩都煩死了。
「洗碗。」她跑到玄關穿鞋,她時間很趕,根本不想跟這個背後靈解釋一大堆,可是他又是她的雇主,唉,真是纏人。
文舒穿好鞋,蹬一蹬,小跑步去牽她的腳蹬車。
必景諒不用跑,他飄到她身後,告訴她他的決定。
「好,那我陪妳去。」
「什麼!」文舒終于忍不住了,回頭賞他一個大白眼。「你陪我去做什麼?
你是個鬼,又不能幫我洗碗。」她帶他去,他只會在她耳朵旁不斷的講他的故事給她听。
「我是要去打工耶,又不是要去玩,而且如果讓人看到我對著空氣說話,別人會誤以為我是個神經病。」
「我只待在妳身邊,盡量不跟妳講話。」
「你不跟我講話,那干麼待在我身邊?」她也不傻,聰明的反將他一軍。
「我只是怕無聊,那些人都看不見我……」關景諒扮可憐。
其實他不是怕無聊,而是擔心她。
她的故做堅強與強顏歡笑讓他擔心有一天會崩潰,再也擋不下去,所以不管她用多不耐煩的臉色對他,他仍是死皮賴臉的想待在她身邊。
問題是他的心意文舒一點都不了解,他的苦肉計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受用。她是沒血、沒淚、沒心肝的人,她同情自己都來不及了,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去可憐別人。
「可你看得見他們啊。啊,對了!」文舒突然想到一個替他解悶的好法子,她單拳擊掌,一副靈光乍現的高興表情。「你可以學電影「第六感生死戀」那樣啊,試著去踫實體,等你學會那一招,以後事情就好辦了。」
「什麼事情好辦了?」
「你就可以像普通男生一樣去掀女生的裙子,捉弄她們。」
因為關景諒是個鬼,所以那些被捉弄的女生一定會嚇得哇哇叫。呵呵呵,想到那個畫面,她就很愉快。
「怎麼樣?」她亮著一雙眼問他。
必景諒只覺得很無力。「拜托,我已經二十四歲了邪!」她當他還是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嗎?還掀女生裙子、捉弄人呢!他不干這種事已經很久了。
「而且要學會踫觸實體得練得很辛苦耶,我大好的人生,還有很多事要做,干麼浪費在學那種事上面,而且還只是為了掀女孩子的裙子。」
那多無聊、多沒水準啊。關景諒翻了個白眼,他才不屑做這種事呢。
基本上文舒是不了解一個鬼成天在那晃呀晃的,別人看不見他,他也無法跟別人溝通,這樣有什麼大好的人生可言,但這是他家的事,她管那麼多做什麼?
「隨便你啦。」她才懶得理他。文舒揮揮手,她快來不及了,沒空管他的事。
她騎上腳踏車奮力的往前沖。
***
有人說人間處處有溫情,這句話對文舒而言根本就是個惡咒,因為她來到這世上快十八年了,十八年來,她只嘗盡苦頭,沒有一天感受到人間有溫情。就拿她現在的工作來說吧,如果按照這句話去釋意,那麼她的老板,應該在得知她的身世、背景之後,對她母親住院的事掬一把同情的眼淚,然後再夸她一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女孩竟然這麼獨立自主,為她得苦撐一個家而喝采,甚至減少她的工作量——唉,這是她異想天開的想法啦,因為她許文舒的人生根本就是日本阿信的翻版。她遇到的老板是個貪小便宜的人,之所以會雇用她,純粹是因為她年紀小,沒有工作經驗,雇她洗碗比雇那些歐巴桑要便宜許多。
「許文舒,妳碗洗好了沒?」
正當她陷在自憐里時,前頭老板娘的大嗓門吼來。
「哎呀,請妳這丫頭真是沒有用,洗了老半天還沒洗好!」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大落的碗放進水槽里。
「妳手腳快一點,廚房里干淨的碗盤快沒了,客人們一個個餓著肚子等著上菜,碗盤沒來得及洗,妳要大伙干等妳一個是不是?」老板娘的肥手指用力的在文舒的額頭上指指點點。
好痛!文舒忍了兩泡眼淚,倔強的不肯讓它落下。她低著頭,應了聲,「嗯,我會的。」
她手腳加快地洗碗。現在沒空想她悲慘的人生了,趕快做事才是正題。
其實她的工作量已經是正常人的兩倍,當初老板和老板娘就是看上她年紀輕、肯做事,不像那些歐巴桑老油條,被兒子、媳婦寵壞了,也不曉得現在經濟多不景氣,動不動就喊工作太多、碗盤太油膩,還說什麼他們餐廳炒的菜太油、太咸,吃多了對客人的身體不好,諸如此類的閑話,真是的,也不想想他們是被請來洗碗的,干麼廢話這麼多。
老板娘一個怒氣上來就把那些歐巴桑給辭了,換了這個听話又肯做事的小表。
她話不多,待人總是冷冷的,對她這個老板娘也是一個態度,見了面就點個頭,問聲好,什麼巴結奉承的話也不會講,一副不討喜的模樣,看了就討人厭。她忍不住想虐待她。
老板娘瞪了文舒一眼,便扭著大一搖一擺的走了。
「文舒,妳地拖了沒?」
老板娘剛走,老板娘的娘跟著就進來。「外頭髒兮兮的,妳不趕緊去拖地,
要是讓客人看到我們餐廳那麼髒,誰還敢來我們這里吃飯?去去去。」老板娘的娘就像趕小狽似的趕著文舒。還真不虧是一家子出來的,全是一個德行,刻薄又小氣,給的薪水不高,倒是頂會分配人做事。
文舒雖心里有氣,但她是拿人薪水的,又能說什麼呢?咬著牙,她在圍裙上抹抹滿是油膩與水珠的手,拿著拖把便往外走。
堡作、工作,她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而值得慶幸的是,今天那個背後靈倒是滿安分的,沒在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冒出來纏著她。
第三章
文舒想想,覺得他說的話頗有道理,正常人的確不可能相信她身邊站了個鬼,而且那個鬼還是他們家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