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從小疼愛她,可她居然連他的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想流淚,卻流不出來。所有的淚水全都化為自責與怨恨,在她心里盤旋,似要將她吞沒。
是她害了爹爹,是她為了一個男人,為了自己的幸福,讓爹爹卷入這場無妄之災,甚至喪失性命。
她恨不得躺在這墓里的是自己,雙眼一閉,什麼都不必再想,那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
「紫虞……」忽然她感到有個人站在她身後,低低地喚她。
那聲音……她全身激顫。
不想回頭,也不敢回頭。這些日子,她處處避著他,不願看他的臉。
「你走!」她冷冷地開口。
「紫虞,」他卻執意糾纏到底,輕拉她的胳膊,「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跟殺父仇人沒什麼可說的!」她憤怒地吼道。
一向心平氣和的她,不知道憤怒為何物,此刻,她深深體會了。
「岳父不是我殺的……「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她終于轉身,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似的,死死盯著他,「就算不是你親自派人所殺,可你把我爹囚禁起來,讓歹人有機可乘,你也是幫凶!」
「我承認,」龍震揚一向趾高氣揚的臉上,此刻掛著深深的悔恨,「是我的疏忽。」
「真不明白,皇上竟然比你的家人更重要?為了討好皇上,你真的什麼都可以出賣!」她鄙夷他、唾棄他,覺得他是一個低賤委瑣之徒。
龍震揚忽然笑了,淡淡的、苦澀的笑。
雨水打在他的發間,讓本來冷峻的他,平添一抹淒涼。
「紫虞,你想听一個故事嗎?」他輕聲道。
筆事?此刻的她,哪有什麼心情听故事!他在搞什麼鬼?
「瑞兒,我們走!」
吩咐奴婢,轉身邁開步子想把他甩掉,可是站在原地的他,卻自顧自的開始述說,不管她听與不听,他都要傾訴。
「我小的時候,曾經來過這里,那時候,這座山上有一間寺廟。」
他在說什麼?好端端的,扯什麼寺廟?
紫虞不由得好奇,步子一頓。
「寺廟的香火並不旺,因為這兒往來的人本就不多。那一天,我從女乃娘口中知道了母親去世的真相,心里又是難過又是氣憤,偷偷從家里跑了出來,在荒野跑了很久,一直跑到那處崖邊。」
崖邊?紫虞放眼瞭望,發現那邊的確有一處險峻的山崖。
「當時天已經黑了,我看不清路面,不知道前面有山崖,忽然腳下一滑,便滾了下去。」
她的心一驚,隨即又痛恨起自己的懦弱,明明說好要對他絕情,為何只是一個故事,就把她嚇成這樣?
「幸好,山間的樹阻擋了我,可是我被懸在樹上,身在半空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就算不被摔死,早晚也會被餓死。」
「哼,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這故事是編來騙她的吧?
「我在樹上掛了一晚,本以為自己沒救了,不料,有一個路過的和尚發現了我。他不顧性命,爬下山崖,把我抱了上來,送到寺中療傷。」
竟有這等奇事?紫虞微凝眉。
「那和尚慈眉善目,只比我大十歲左右,像個哥哥一般,很是親切。他為我治好了傷,送我回家。他知道我對父親有怨,便對我說,如果這怨恨不能化解,就來這兒找他,隨他參禪禮佛,就不會再難過了。」
這和尚真是好心。可這兒的寺廟呢?怎麼無緣無故拆了?
「從此以後,我就時常到這兒來找他,他不僅教我參禪禮佛,還教我讀書寫字,玩賞字畫,養魚澆花,以及許許多多做人的道理。在我心里,他就像父親一樣。」
這和尚到底是誰?
紫虞心中一顫,很明白他不僅是單純講一個故事而已。
「大中元年,皇上登基,這座寺廟被拆除了。對外,宣稱因為香火不濟,所以遷移,可真正的原因,天底下沒幾個人知道。」
「你是說……」難道是……
「對,」龍雲揚微微點頭,「當年的和尚,就是當今皇上!寺廟拆了,只為了掩蓋他的這段往事。當年,他受先皇武宗迫害,逼不得已躲進這座深山,削發為僧。我該感謝這段機緣,能讓我與他相識。」
雖然已經隱隱猜到,但得到證實時,她還是吃了一驚。
「他救了我的性命,教我讀書寫字,比我父親還要親。當我得知他真正的身份時,就發誓這輩子都要效忠于他,效忠朝廷;我辭官從商,也是希望充實國庫,緩解他的後顧之憂。外人稱我虎爺,並非我囂張如虎,而是我為皇上親封的‘虎騎校尉’,雖然我辭去官職,可此頭餃卻一直跟著我……你說,遺詔之事,關系重大,我能不委屈岳父,暫時將他囚禁嗎?」
他愛她,卻更忠于君。
在愛情與忠君報國之間,他選擇了後者。不是他心狠,而是自幼的經歷,逼得他不得不這樣做。
她愣住,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良久她才听見自己道︰「皇上對你,至關重要;可我爹對我,難道就不重要?你可以為了皇上赴湯蹈火,而我為了我爹……也只能選擇恨你!」
她再度轉身,逼自己邁出艱難的步子。
不能再听他的話,即使他的話再情有可原……她都不能背叛父親,不能對已經造成的慘劇視若無睹。
「紫虞,想想我們的孩子,」他終于拿出殺手 ,「你不會希望他一出生就沒了父親吧?」
她一呆,這句話重重地打在她的心坎上。
這月復中的孩子,在不該來的時候來了,明明她體質如此之弱,患失心瘋的時候,月復中的孩子卻沒有半點損傷,像是上天硬要派到凡間似的。
「紫虞,我們是有緣份的,還記得嗎?」他用前所未有的溫柔嗓音,在她耳邊催眠,「那日在月老廟里,你求的簽……」
她求的簽?
她真想忘了!要不是那只簽,也不會改變她的命運……據說,那還是只好簽,可他們為何會落到今天這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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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廟,她此生只來過兩次。上次,是為了卜自己的姻緣,這次,則是為了卜自己是否還要繼續這段姻緣。
人在頭疼的時候,最好求助于神。
把一切煩惱都推給上蒼解決,的確省事許多。怪不得天下寺廟總有人供奉,香客源源不絕。
彬在月老像前,她拿起簽筒,輕輕地搖著,卻怎麼也不敢做最後的一擲。
她在怕什麼?
怕上蒼強迫她待在龍府,還是怕得知她得離開龍震揚?
這一刻,她發現求助上蒼也不是萬能的。
「小姐……」瑞兒在她身後輕喚,「你都跪了半個時辰了。」
是嗎?她微怔。
「小姐,好多人都在看你手里的簽筒呢。」瑞兒提醒她。
喔,她倒忘了,這兒人多,簽筒應該不夠用吧?發呆歸發呆,她也不能礙了別人的事兒。
「小姐,我剛才倒是也求了一簽,不如你先跟我去听解?」瑞兒嘻笑地提議,「等你心神安定了,再回來。」
也好,既然暫時做不了決定,就先去散散心也好。
放下簽筒,隨瑞兒來到解簽處。
她一眼便看出那個解簽先生,與上次是同一人。
只見那先生此刻正拿著別人求的簽,準備幫某家的閨女解答。
「上山采蘼蕪。」他念道。
這與她上次求的竟恰巧相同!紫虞不由得心中默道︰上上簽。
「先生,可好?」那女孩迫切地問。
先生清咳兩聲,似難以啟齒,「姑娘,想听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要真話!」
「說了可不許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