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想念你方蝶心
在蒙蒙細雨中走在天母的路上,行人不多,但是,渺小的快樂卻是一點一滴的積累。
這是走慣的路,從住家後方的巷子一路蜿蜒過市場,一路通往高島屋,然後沿著林蔭下的忠誠路慢慢行走,幾度望著櫥窗里的美麗奢華,看看往來的行人,這是台北難得的悠閑,自己一個人。
是最後一本了,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系列,寫完的時候難免悵然若失。
我常在想,終點是什麼樣子的?是喜或是悲?
真實世界的感情總沒有想象中來的順遂,是不是曾經相愛的人分手了就真的是曲終人散?
其實不愛最後分別的感覺,好像就此非得畫上句點似的殘忍,感情是很細膩綿長的,怎麼能夠說斷就斷?至少,還是會懷念……
小蝴蝶是個念舊的人,不管多久還是會偶爾懷念起許多過去陪伴過的人,不管快樂不快樂,依然會在心里留個角落給對方,謝謝他們那些日子的陪伴。
因為自己的難以忘懷,所以想寫一本書,就叫它《曲鐘人未散》,愛情走到了盡頭,希望還有余韻的蕩漾,又或者不曾分別。
在這個系列畫上句點的時候,小蝴蝶想把這些日子的創作送給最喜歡的人,每當仰望天空的時候,就以為呼嘯而過的是他。
楔子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
就讀美國維州州立大學的單可薇背起行囊,利用假期到英國倫敦旅行。
那天的倫敦天空有些陰霾,但是不減單可薇獨立冒險的興致,一早她就從旅館離開,在倫敦的大街小巷里漫無目的的逛著。
水波蕩漾的泰晤士河、西敏寺、滑鐵盧大橋……她右手拿著一份三明治,左手拿著地圖,張大一雙明眸貪婪的望著眼前的倫敦。
「陽光!倫敦的陽光在哪里!」她放肆開懷的朝天空大聲嚷嚷。
她的舉動引來英國人的側目,然而興許是因為她的呼喊,不消須臾,陰霾的天際居然開始變得晴空萬里。
單可薇揚著滿足的笑,一路走向位于倫敦西側的柯芬園市場。
目光所及,小酒吧、餐廳、唱片行、書店……等等,各式各樣的店家聚集。
有大半天的時間,她一個人興致高昂的走著,看見嚴肅拘謹的英國人,她調皮的扮著鬼臉,看見對她微笑的和藹老婦,她開心得對她招手並且照相。
倫敦,跟她所居住的維吉尼亞州,是不一樣的地方。
忽地,她停在街角一棟磚紅色的古老建築前,寫著「葛瑞」大字的牆面擷取她的目光,捺不住好奇,她快步的踏進這充滿古樸的磚紅色建築里,這才發現古老之外的別有洞天。
不標榜嶄新,古董陶瓷、首飾精品、照相機、樂器、鐘表、雜貨用品……琳瑯滿目的陳列在葛瑞二手古董市場里。
在維州,單可薇家里經營的是全美最有名的潘芭杜家具收購會社,對這些古董二手商品,她很難不萌生一股熟稔、愛戀,本能的融入這個世界中。
就在一家古董鐘表店前,她一眼看見了那件義大利機械式古董老爺鐘,驚喜的心催促著腳步,她連忙快步上前。
手指輕撫,完美的圓弧造型,表面拼花木皮,鐘面采全面雕刻,雕工十分細致,她完全被這座沉穩的大鐘給吸引了。
「老板,這鐘好漂亮!」高瘦的鐘身散發著內斂的貴氣,她直瞧得愛不釋手。
老板是一個有著紅鼻子的胖老太太,灰白的頭發,一臉的和藹親切。
「是啊,這是義大利機械式古董老爺鐘,不說妳不知道,每到整點時刻,這鐘可是會發出媲美教堂鐘聲的悠揚聲響,平常滴答、滴答的聲音,是不是听來也很叫人沉穩心安?」
「真的嗎?」單可薇那雙宛若星子般的眼眸,全然透著驚喜。
「當然,妳听听!」老太太大方的讓她聆賞鐘聲。
她幾乎是把耳朵貼上了這座鐘。
滴答、滴答……
辨律的聲音呼應著她的心跳,她是如此喜愛這樣沉著的聲音。
「我可以等待它整點的美妙鐘聲嗎?」單可薇陶醉的如此請求。
「當然可以,只要妳不嫌累。」
累?面對喜歡的東西,再累都值得。
單可薇席地而坐,把頭輕輕靠在這座老爺鐘上,她闔上雙眼,陶醉的投入這機械式的美妙聲響中。
老爺鐘的聲音像首催眠曲,滴答、滴答……宛若寧靜心湖蕩起的漣漪般,滴答、滴答……讓她平靜得進入夢鄉。
興許是作了好夢,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像沾滿朝露的鮮花,燦然美麗。
整點一到,一陣媲美教堂鐘聲的悠遠旋律乍響,她在鐘聲里醒來。
睜開雙眼,面前站著一名男子,身形挺拔、五官俊朗,此際他微彎著身子,一雙眼楮炯炯有神的凝望著她的臉龐,飽滿的唇略掀起一抹笑。
她驀然臉紅了,連忙要站起身來。
男子十分紳士的把手遞給她,就在她猶豫之際,對方已經搶先一步主動拉起她。
「呀--」她訝然失聲。
溫暖的手掌包裹著她,她感覺到他的溫度和心跳一如她的那般澎湃,從此,她的心思,再也離不開眼前這有著一雙足以洞悉一切眼神的男人。
湯鎮權,讓她傾其所有只願一路追隨的男人。
一九九三年,英國倫敦,單可薇的初戀也是最終的一回愛戀,就獨給了湯鎮權。
第一章
維吉尼亞州,費爾法克斯郡。
月亮被包裹在低垂夜幕之中無法探頭,寂靜像泛濫成災的水,吞噬所有聲息,臥睡在淺藍色雙人床上的女子顯得極不安穩,顰起雙眉似是在夢魘中掙扎。
「別……不要!」幾聲嗚咽低啜傳來。
忽地,闐靜的兩層樓式木造洋房里隱約發出一記沉著且壓抑的聲響,頓時將女子從夢魘中解困出來,縴弱的身子驀然從床上彈坐起身,伴著涔涔冷汗沁濕純白的連身睡衣。
壓抑不住的緊張喘息,單可薇吞咽著口水,抹去臉龐上的濕濡,「鎮權?」她輕聲低喚著身旁的人。
等不到回應,她急忙摁開一盞豆似的小燈查看著床邊的位置,手掌下傳來空蕩蕩的冰涼,她的丈夫顯然還沒有回來。
開春以來,維州發生一連串的氰化物死亡命案,身為站在第一線的執法人員,湯鎮權已經好幾個禮拜不曾在家安穩的睡上一覺了。
床頭時鐘顯示凌晨三點,單可薇回想著夢境,不由得心慌了起來,雙手十根手指互扭到指結泛白。
「不,不會的,鎮權今天只是到華府開會,回警局後得要值班,還有一堆會議報告要整理,不會發生意外的,他只是忙碌。」她拚命說服自己。
方才夢境里,她竟夢到摯愛的夫婿身中數槍,倒臥血泊中,這恐怖的景象至今回想仍不免狠狠的撕扯著她的心。
他們才結婚一年多,而且剛在幾個月前喜獲麟兒,在她心里,湯鎮權就像是一個至高無上的英雄,她這輩子永遠的英雄,他絕對不會任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中,讓她和兒子孤苦無依,這是他承諾過她的。
心念一轉,「對了,寶寶今天不知道睡得安不安穩?」她轉而掛心起和保母睡在嬰兒房的兒子,藉此分散她的恐懼。
憶起她和湯鎮權共有的這個寶貝,單可薇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散發出母性的溫馨光輝,這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天性本能。
打從寶寶出生開始,她就堅持親自照顧小孩,然而這一、兩個禮拜來,她無端染上頑強的感冒病毒,硬是折騰得她渾身虛軟病懨。
為了寶寶的身體健康考量,也為了她自己,湯鎮權堅持聘請臨時保母,一方面可以幫忙她就近照顧孩子,避免威力強大的病毒波及他們摯愛的兒子,另一方面也可以讓她多點時間安穩的休息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