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干什麼?」她故作鎮定,繼續擺弄裝有貓食的碗,不再看他。
「原來這些日子你住在這里,」聞人龍打量了一下她棲身的小院,「難怪我的屬下打探不到你的下落。」
「你一直派人跟蹤我,當我不知道?」雅眠冷笑,「你那幾個屬下雖然還算機靈,但休想整天監視我。」
「听說你明天要搬進王府居住?」他懶得與她斗嘴,直入切入主題。
「你一直派人監視我,就是怕我打擾你現在榮華富貴的生活吧?」她冷笑,「可惜,你躲不掉。」
如今義山王府上上下下全把她當成聖姑轉世,認為是治好王圮瘋病的惟一希望,三番兩次派人來請她入住,還特意在王府里為她設置了一座小小的道觀,種滿梅花。
「你在養貓?」他注意到她手中的貓食,忽然道。
「怎麼了?」雅眠故作不解。
「你該不會想把這貓也帶到王府去吧?」
「不可以嗎?」
「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王府的規炬,那兒是不準養貓的。」陰沉的眸子凝聚在她臉上,似乎想看穿她是否在說謊。
喵嗚!
一陣嬌滴滴的啼聲自檐上響起,眨眼間,一團白茸茸球兒就撲到雅眠懷里,小臉兒和小爪親匿地磨蹭著。
雅眠微笑輕撫懷中的貓咪,起身斜睨了聞人龍一眼。
「我知道。」她回答。正因為窺知王府這一個秘密,她才有今天的機會。
「我明白了……」聞人龍神色一黯,「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郡馬爺說話好奇怪,我怎麼听不懂啊?」雅眠失聲大笑。
「你會不懂?」他逼近一步,「這些日子王府里奇怪的聲音就是你制造的吧!」
「什麼奇怪的聲音?」她裝作滿臉無辜。
「類似于嬰孩的啼哭聲……」他低啞地訴說。
「嬰孩?」雅眠眉一挑,「我又不會口技,哪里會假扮嬰孩的啼哭聲?」
「可你養了貓。」一語道出她的詭計。
貓的叫聲,在春天的夜里,的確類似于嬰兒的哭啼聲,而且無時無刻。
常人如果听到這樣的叫聲,也許起先會誤會,但隨即便明白,它與嬰孩無關。
可對于患有瘋病的義山王妃來說,就完全不同了。她會被這叫聲折磨得神智恍惚,驚駭崩潰。
義山王妃害怕嬰兒的啼聲,這是雅眠打探到的秘密,但導致如此怪癖的原因,仍是一個謎。
雅眠記得自己在半個月前的夜晚,懷抱著這只白貓施展輕功,無聲無息落在義山王妃寢室的瓦上。一陣接著一陣的啼哭聲傳入屋內後,驚醒了床上的貴婦。
那一晚,月光明亮,巨大的圓月似乎就貼在她頭頂上似的,有王府的下人看見她飛躍而過的白影,便恐怖地謠傳她是前來挑釁的女鬼。
之俊傳言愈演愈烈,王妃的病情也愈加嚴肅,到了不得不廣召天下奇士為她驅邪的地步。
「雅眠,你何必如此?」聞人龍眼泛難過的神情,輕聲嘆道,「我已經成親了,你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他的話,讓她郁積在心里的怨恨猛然爆發,一張本來噙著淡笑的容顏,瞬間布滿怒火。
「對,我就是要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我就是要接近你、糾纏你,打擾你的生活,讓你此生都無法平靜快樂,永世不得安寧!」揚聲道出心中憤恨,身子忍不住激顫起來,無法自抑。
她恨他!恨他的負心薄幸。
如果當初不愛她,就不該來招惹她,既然許諾了要娶她,卻拋下她,這口氣她咽不下去。
「雅眠,你是公主,」聞人龍語氣里透著感慨,「東商雖然亡了,可你仍然是高貴的公主,不該為了我這個卑鄙小人而毀了自己。」
雅眠一怔,沒料到他會如此說。
他的眉宇之間,凝著散不去的哀愁,仿佛真的關心她、擔心她,感嘆她這麼做不值得。
此時此刻,他該做的是羞辱她、冷酷地恥笑她的痴情。
但他沒有。
他對她說話的語氣,宛如對待珍寶般的,從來都是那樣溫溫和和,讓她產生一種被他寵溺的幻覺,以為自己是他的惟一。
「我有件禮物要給你。」他忽然道。
從袖里掏出一只錦盒,掀開盒蓋時,卻見一道耀眼紅光。
「霞光戒指?!」雅眠吃驚得四肢血脈凝結,「你……你從哪里得到的?」
「遂王楚皓明。」他輕描淡寫。
霞光戒指,東商國公主的象征,是她滿周歲的時候,父皇和母後送給她的隆重禮物。可惜,在那個血色清晨遺失了。
听說被北慕國騎兵所得,獻給了當時的元皇後,之後又到了遂王楚皓明的手中。
雅眠從沒料到在自己有生之年,還可以再見到這輾轉流散的故國之物。
熱淚涌上眼眶,她捧著錦盒,控制不住內心的激蕩,哽咽不已。
「雅眠,你是公主。」聞人龍在她耳邊繼續道,「戴上這枚戒指,不要忘記自己的身分。」
忘記?她一愣,先前的傷感頓時化為滿腔怒火,手中的錦盒往他身上猛然一擲。
「我還奇怪你為什麼這麼好心,送我禮物,原來,是想讓我不要忘記公主的身分!」雅眠厲聲怒斥,「呵,我如果牢記自己的出生,就不會再低三下四地糾纏著你,你就可以輕輕松松擺月兌我了,對嗎?聞人龍,你休想打這種如意算盤!」
他澀澀一笑,俯身拾起錦盒。「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像你這樣負心薄幸之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雅眠反諷。
他不語,只將錦盒擱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對她的身影看不到表情,卻顯得有一絲蒼涼。
「雅眠,東西我留下了。臨走之前,還是想勸你一句,不要入住王府。」
「抱歉,我已經收拾好行李,明兒個就有人來接我了。」她倔強地回嘴。
「不要忘了,雪菁見過你,她會揭穿你的身分。」仿佛善意的提醒,又像是不經意的威脅。
「雪菁郡主?」雅眠冷笑,「對,她的確見過我,知道我與你相識。可王府這麼大,我不一定能遇到她。再說,你敢讓我遇到她嗎?」
早就听說自從義山王妃病倒後,聞人龍便帶著妻子雪菁搬離自己的承安侯府,暫住義山王府,雪菁與她踫面的機會極大。
可他敢嗎?敢讓現在的妻子知道從前的戀人還在跟他糾纏不清?
她料他沒有這個膽。背對著她的聞人龍沒有再說什麼,僵立在原地好一陣子,才悄然開門,無聲走出。
雅眠望著那晃晃蕩蕩的門扉,心里升起一陣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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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很想見見雪菁郡主,想見見這個溫柔懂禮的女子,問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聞人龍的為人。
她一點也不恨對方的橫刀奪愛。在她眼中,郡王是個跟她同樣遭受蒙蔽的可憐蟲,錯把混蛋當作可以寵愛自己一輩子的人。
只是見到郡主,對方會相信她嗎?愛情使人盲目,生活在幸福假象中的郡主,會相信一個貧賤女子的話嗎?
或許,郡主會以為她因為嫉妒而故意中傷她的郡馬吧。
沿著林蔭小道緩緩前行,這是入住王府後的第一個早晨,她沒有辦法在道觀里安心待著,煩亂的心事讓她四處游走。
忽然,她听到一陣笑聲。
從叢林後面傳出,是屬于女子銀鈐般的聲音。
雅眠不由得站定,往聲音的方向望去。遠遠的,隔著一汪湖水,在碧波之上,亭閣之中,隱約有兩個人影,正在悠閑垂釣。
雖然看不清眉目,但其中一個背影,一望便知是聞人龍。她對他太熟悉了,就算他化成灰也認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