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細的他察覺她的哭泣,安靜的掏出手帕。
「拿去──」
安郁茜無言的接了過來,往自己迷蒙的雙眼拭去,不消須臾,已經濕了大半。
「妳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聞言,她更是心酸,眼淚落得更凶。
待回到公寓,她對他說︰「湯大哥,待會你回潘芭杜,別跟派翠西亞或者任何人說起你看過我。」
他挑了眉,然而看她可憐無助的模樣,他點點頭,「我知道,妳自己保重。」
「謝謝。」她下了車,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家。
他坐在駕駛座上若有所思的摩挲下顎,「別跟派翠西亞或者任何人說,派翠西亞我是知道,但是任何人是誰?我好像不認識。」
嘀咕完,湯鎮權掉頭往潘芭杜的方向飛馳而去,「真的又來不及了,唉……」
五個月後
安郁茜走出暗房,把馬尾上的發帶一把扯下,黑瀑般的長發頓時散在肩上。
「小賀,暗房里的照片晚一點再收。」
「我知道了,安姊。喏,接著。」賀德習慣性拋了一瓶可樂給她。
她單手利落的接住,轉身往外頭走去。依然是簡單的裝束,只是臉上的精神活力少了點,憔悴失落多了點,開懷言語少了點,工作疲憊多了點。
拉開拉環,她抓起可樂喝了一大口,站在陽台上眺望前方,除了桌前那張照片的樸實老屋、恬靜臉孔,好像再沒有一個畫面可以真正感動她。
分手五個月了,她徹底把季裕棠這個人從生活和心里攆除,他試圖解釋嘗試挽回,可是她不見他,也不接他電話。
三個月前,她在機場準備前往米蘭進行拍攝工作,他趕來了,她防堵失敗,沒有理由也沒有方法不見他,那是他們等待第一次見面。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手腕上當初由外婆親手套上的玉鐲拔了下來交還給他,她背起相機,頭也不回的登機去,那麼的毅然決然。
她不是不愛他,但是覺得太受傷,她也沒有資格責怪他,畢竟一開始,她也是自私的藏了一個賭注,只是……或許因為太愛了,覺得自己第一次交出真心卻是一敗涂地的落荒而逃,她選擇縮回,拒絕追求。
安郁茜站在陽台上,沉靜的看著遠處,時而踅來走去,時而瞇起眼想捕捉什麼,然而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再美,都比不過台灣西螺鄉下的老屋美,再珍貴,都比不上老屋里走出來的劬勞身影叫人感到珍貴。
突然陽台的拉門被推開,賀德的聲音帶著一點激動,「安、安姊……」
「什麼事?」她頭也沒回的問。
「有訪客,訪客──」他激動不已。
「訪客?」她納悶的挑眉,「好,我待會就進去。」她又喝了口可樂,蘑菇半晌才走回工作室。
然而當她看見沙發上靜靜坐著的人,整個人都呆了。
是那叫人想念的歲月臉孔,露出那麼和藹的笑容。
「阿茜。」她喚著。
「外婆──」安郁茜快步上前,緊緊的把這個福態的身子抱在懷里,「外婆,妳怎麼會來,怎麼會來?」她滿是驚喜的問。
「妳看我帶了什麼!」外婆彎,從隨身的行李里翻找著,不一會兒,一個干淨的玻璃盅里,裝著完整一顆深綠色的腌菜,「是給妳的。」
是腌菜,她和外婆在庭院忙了一個早上的共同成績,那是充滿美好回憶的味道,回到美國,她幾度想起當時的鹽味。
「外婆……」她感動得落淚,捧著那不遠千里而來的禮物,久久無法平靜。
「傻孩子。」外婆用布滿皺紋的老手抹去她的眼淚,「嘸通哭,這樣會丑丑。」
「外婆,妳累不累?坐那麼久的飛機。」
她神采奕奕的動動身體,「不會累,一想到要來看妳,我很高興,有阿棠陪我,一點都不會累。」
听到這久違的名字,安郁茜有些不知所措。
是他,是他帶外婆到美國的?他怎麼可以這樣,讓外婆舟車勞頓的……
「裕棠他──」
「妳不要跟他生氣,我已經罵過他了,這還是妳的。」外婆掏出口袋里的玉鐲,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又套了進去,「妳不要跟阿棠生氣,好不好?」
他倒好,把外婆找來當說客,然後自己卻躲得不見蹤影,讓外婆從台灣一路趕來收拾他的爛攤子。
「他人呢?怎麼沒有陪外婆上來?」她語帶責怪的問。
遭到點名,那個家伙終于捧著花束,傻呼呼的從門外走了進來,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季裕棠,你真奸詐,竟然找幫手──」
他舉高雙手,趕緊辯解,「不是這樣的,過完農歷年,外婆突然生病了,一直吵著要出院來美國參加我們的婚禮,舅舅們沒辦法,只好打電話要我回去一趟,我帶著玉鐲回去負荊請罪,被外婆臭罵一頓,等不及病好,她就吵著要來美國看妳。」
「那你真讓她身體違和還搭這麼久的飛機啊──」
他更無辜了,「沒辦法啊,妳又不接我電話,外婆又賭氣,生命中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都在生氣,我一個人又能說什麼?只好帶著她來了。」
「你真是──笨欸!」
「阿茜,不要生氣,阿嬤真的很想來看妳。」外婆拍拍她的手。
安郁茜抱抱她,輕聲說︰「外婆,我不是跟妳生氣,我是跟裕棠生氣,怎麼讓妳那麼辛苦的來。」
「都是因為我很想看到妳跟阿棠的婚禮,看到你們結婚了,我跟阿棠的媽媽也有個交代。阿茜,妳不要跟阿棠生氣了啦!看在我的面子上,好某?」
「郁茜,嫁給我,讓我為自己的錯誤贖罪,讓我好好的彌補妳,好不好?」咚的一聲,季裕棠跪了下去。
臉轟然一熱,「欸,你干麼啦!快起來呀──」死要面子的她拚命扯他起身。
「除非妳答應我,要不然,我跟外婆就賴在這里不走。」
「你──真是無賴!」
一旁的外婆竟然握著拳頭,笑容可掬的輕聲說︰「阿棠,加油、加油!」
啊啊……一群烏鴉飛過,安郁茜用手心狠狠的打上自己的腦袋,當下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對寶貝祖孫。
「安姊,答應他啦,外婆都親自來美國了,答應他啦!」賀德皮癢,拉著工作室其它人等一起游說。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
她故意拿喬,板著臉孔,「鑽戒呢?」
「在這里。」季裕棠趕緊掏出口袋里的鑽戒。
「那禮服呢?」
「到了、到了,我……我在這里!」胡乃元氣喘吁吁,一臉賠罪的捧著婚紗跑進了工作室,「媽的,電梯是發生什麼事──」
她還不打算點頭,又問︰「那婚紗照呢?」
還是賀德眼捷手快,抓起相機,「在這里──」當場喀嚓一聲,按下了快門。
就這麼便宜他嗎?安郁茜不甘心,「可是……可是你還害我損失了一個蘇繡屏風!」
「我知道,派翠西亞都說了,我知道,所以妳放心,現在東西應該送到家了。」季裕棠誠意十足的說。
這下子沒處可刁難了,她猶豫的猛搓手。
這時,工作室的門又被推開,高貴凜人的單可薇被湯鎮權仔細攙著,眼楮睞呀睞的,手中繡扇優雅的搖。
「季裕棠,你是豬頭啊,訂了屏風也不給地址,是打算要我們潘芭杜把東西送去哪里?幸虧本姑娘資質聰穎,總算找到這里來,現在是誰要來簽收?」沒有送貨地址,她真的差點被氣得昏厥倒地。
依恩翻過桌子,「我來、我來。」他抓起簽收章,趕快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