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音樂會在鋼琴的曲調中揭開序幕,肖邦的樂迷在他的曲調中紆發震撼與感懷,心靈深處的憂傷與恩喜彷佛在這一刻都被喚起。
抱雪珊眼眶發熱的說不出話來,始終默默的注視著身旁專心聆听的他,看,他的眼神如此堅定無畏,彷佛父親死去的消息傳來那天,他把象征未來的手伸到她面前時,那麼的堅定卓絕。
冷日堯感覺自己正被一雙眼眸所注目,他忽地回過頭來,卻見面前的那雙眼楮哀傷的進落兩串淚珠,落在她白皙的臉上,驀然,他心頭感覺一股異樣的酸楚,手指不自覺的伸上前去,親昵的撫去清透的淚珠,孰料,她的淚卻益發的洶涌,成串成串的落個沒完,把他的心頓時揪扯得更痛。
她為什麼哭?難道她不明白,她悲傷的眼淚會讓男人的心揪痛。
她該笑的,花樣的女孩是適合笑容的,而不是眼淚。
「為什麼哭?」托捧著她的臉,他憐惜又嚴肅的問。
她什麼也沒有回答,只是傻氣的笑著搖頭,避開他的手指。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眼淚讓他如此的震撼,當理智回復後,他把內心的激動穩穩的藏匿,然後把緣由歸咎給肖邦,一定是肖邦的音樂讓像她這種抱持朝聖心態的觀光客,不可免俗的矯情一番,一定是這樣!
冷日堯不願承認自己的真心,不願承認自己因為她的眼淚而受到牽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想過有一天身邊會出現這樣叫人不舍的女子。
幾乎是逃離了lazienki湖上公園,他們轉往克拉科舊城,這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之一的聖地,一路上他們都有志一同的避免交談,以免勾起了剛剛令人尷尬的親昵。
芙洛瑞安城門的附近,黝黑的城牆上,滿掛繽紛五彩的繪畫,恭雪珊上前仔細的瀏覽,冷日堯則是舉起相機,用快門捕捉克拉科的藝術文化。
不知幾時起,她的身影走入了他的鏡頭範圍,翩然又隨性,他不自覺的按下快門想收藏她的身影,忽地,她轉身嫣然而笑,對他招著手,他放下相機,用一種極為困惑的目光看著她。
是光暈,她的身上有著燦爛的光暈,這模樣叫人熟悉,彷佛在不知何時的年歲里,他也曾親眼目睹過這樣的神采。
倏地,腦海里閃過幾個片段零碎的畫面,伴隨著劇烈疼痛,模糊的記憶中,彷佛有一個笑容,也曾這麼對他毫無芥蒂的笑著,他揚手揉壓著太陽穴,陷入長思。
為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這莫名的感覺--
「你看--」恭雪珊高聲喊他,可隨即被他若有所思的模樣給困惑了。
冷日堯收斂心神,快步上前,「什麼事?」
她愣看他須臾,隨即說︰「喔,我只是想要你看看這些畫,波蘭人的藝術天分似乎特別高,即便只是在路旁的攤販,這些無名畫家的功夫都很了得,連油畫的細節都如此講究,讓我很訝異。」
「有妳的欣賞,盡避無名又如何。」
她驀然笑了,因為他的話。
兩人又一路往前走去,這天的陽光舒適得剛好,克拉科古城里有著波蘭王朝的風光以及文藝復興時的建築物,屋楣上的紋路即便歷經歲月,依然清晰美麗。
「冷春曉,你看,這塔尖的顏色富有沉著的美麗,一定要快拍下來。」月兌口而出的,仍是她最為熟稔的稱呼。
執念再犯,冷日堯皺眉的看著她,沒有一次是對的,難道她非要把他的耐心磨得一絲不剩不可嗎?他很喜歡她看他的神情,但是卻對她給他的稱呼那樣深惡痛絕,彷佛他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取代、或是用來取代他人的……微不足道的家伙。
抱雪珊意識到他的微慍,咬著下唇,許久,「對不起,我真的改不了,在我面前明明是春曉的臉,我怎麼有辦法喚著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她傷感的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她迎風閉起眼楮,試圖壓制眼底那忽然而起的灼熱。
她的姿態讓他不得不再次投降,跨步走上前,毫不考慮的拿起相機將她的模樣精確的捕捉--是快門的聲音讓她驚愕的睜開眼。
「你在做什麼?」瞅著面前的人,她抱怨的皺眉。
「當然是攝影,這不就是我的工作嗎?」
「可是你為什麼把鏡頭對著我?」她不想讓自己的脆弱在他鏡頭下被捕捉。
「妳的表情是對這古城最好的膜拜,我想這是最有利的宣傳了,任誰看了妳方才的表情,一定會迫不及待的到波蘭一游,屆時別說是波蘭民眾,就連波蘭政府都應該要好好的酬謝妳的采訪。」扯過一抹揶揄,他徑自往前走去。
「你這是在嘲笑我?」她鼓著臉頰問。
「嘲笑?我要嘲笑妳什麼?而妳又做了什麼可笑的事情嗎?」
那不是可笑,那是她的真實情緒。頓時,她啞口無言,只能靜默的瞅著他。
中央廣場的活力稀釋他們之間的詭譎氛圍,紡織會館的文藝復興建築風格是廣場最醒目的焦點,隨處可見琥珀飾品、木盤餐具、波蘭女圭女圭……的販售攤位,恭雪珊想也不想的加入這些血拚客的行列。
「冷春曉,你快來--」才剛為此被睨了幾眼,她還是無法克制的喚。
這回,他克制不了轟然而起的火氣,冷日堯感覺自己的修養真的是瀕臨極限了,凝著一張臉走向她,將她從人群里拉了出來,「妳到底還要用冷春曉的名字叫我多久?這滋味很不好受妳知道嗎?」
「我……」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因為這感覺好像是春曉在質疑她什麼似的。
「如果這真是妳慣用的搭訕手法,我必須很明白的告訴妳,這方法很差勁!」他十分無禮的說,他受夠了那個名字,而他該死的,竟對她有非份之想。
她眼底閃過一抹難堪,「你太可惡了,如果是要搭訕,我大可順你的意,不過我必須告訴你,你顯然是太過于自戀了--」說完,恭雪珊頭也不回的離開,走得那麼急、那麼快。
她的心在崩解,如果深深思念一個人有錯,那麼,她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老天爺也有錯,因為弛讓冷春曉存在的意義大過了一切,以至于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無法遺忘。
冷日堯懊惱的看著她離去的身影,他不是真的要指責她什麼,只是被忽略的感覺很不舒服,人都渴望被需要、被認可,當自己身上莫名被套上屬于另一個人的名字,任誰都無法坦然接受吧。
睞了一旁攤販一眼,幾分鐘前,她正興高采烈的邀他賞玩那些波蘭女圭女圭,現在,她已經負氣離去,留下無辜的波蘭女圭女圭和他。他上前模模看看,打從心底的嘆了一口氣,挑了其中之一,毫不考慮的掏錢買下,隨即在人群中尋找那抹縴瘦的東方身影。
他的心幾時這麼容易就充滿善意跟歉疚,在他的人生中所有的不滿都是直來直往的宣泄,他從不曾這麼低聲下氣的想要請求誰的原諒或寬恕,直到恭雪珊的出現,她那霧汪汪幽怨的眼神讓他這幾個夜晚都會不自覺的想起,他感覺自己渾身都不對勁了起來,所有的異常都是因為她的緣故。
突然,他停下腳步詫異的看著自己手中的女圭女圭,扯出一抹自嘲笑意,須臾,他再度邁開步伐,穿梭在人群里,找尋她。
「恭雪珊、恭雪珊--」他揚聲喚著。「可惡,她到底跑哪里去?」小小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縴巧,一轉眼就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這讓他覺得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