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妃站在布滿了山珍海味的宴席間,周身珠環翠繞,笑意盈盈。
諸多嬪妃之中,他對品妃的確有一些偏愛,這種偏愛,並不僅因為靜妃之死,更因為在他眼中,品妃是一個從容寬宏的人,當他冷落她的時候,她不會像別的嬪妃那樣流露幽忿的表情,總是面帶微笑,仿佛從沒把他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希望宮里的這些女子,統統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否則只會給她們帶來災難……
所以他比較願意與品妃相處,有時候甚至允許她到紫陽宮來。關于合歡散的事情,他已原諒了她,畢竟,她也是一個寂寞的女子。
「臣妾還以為皇上不會再到這兒來了。」品妃笑道。
「今天是你生日,我當然要來。」楚默然手輕輕一揮,便有侍衛獻上禮物。一大盒子價值連城的首飾,是他惟一能給她的東西。
「皇上只要能來看看臣妾就好了,不必送這些貴重的東西……」品妃開啟盒蓋的一瞬間,言語似有微微哽咽,不過很快便恢復了輕松的談笑態度,「今晚還請皇上跟臣妾多飲幾杯。」
「好,不醉不歸。」他允諾道。
所謂一諾千金,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坐到席間,他果真一杯接著一杯,陪她暢飲不止。明月當空的時候,他忽然感到眼前有些微微的蒙。
雖然不至于不勝酒力,但這樣的喝法,是人都會醉吧?
「品萱……」他輕喚品妃的名字,「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說著,他微顫地站起來,腳下有些飄飄然,如踏雲中。
「皇上……」品妃的身子依過來,柔聲道︰「今晚就不要回紫陽宮了吧,讓臣妾伺候您。」
他一怔,警覺地往後一退,抵擋她的溫柔攻勢。
「我就知道皇上不願理我。」品妃見他如此反應,苦笑道,「不過,有一個人,皇上一定不會如此待她。」
誰?他目露迷惑。
「皇上想見見此人嗎?」品妃趁機問。
楚默然不答,因為猜不透對方在搞什麼鬼。
「皇上請稍等,臣妾這就去把那個人請來。」說著,她站起身子,長長的裙裾畫出一道優雅的弧,掀簾而去。
四周的燈光忽然暗了下來,楚默然靠在案幾邊,撐著隱隱疼痛的額,覺得自己好像在作一個迷亂的夢。
簾幔低垂,重重疊疊,讓他有點悶得透不過氣來,正想推開窗子的一角帶進些清新夜風,這時,卻有一陣香風婀娜吹來。
回頭望向簾幔,只見一個身著薄紗的女子,帶著如同蘭花般的氣息緩緩向他走來。
黯淡的燈光映在那女子身後,令他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覺得那身打扮再熟悉不過……
靜妃?是靜妃的幽魂來找他了嗎?
她死得心有不甘,所以在月夜下徘徊,不肯離去?抑或是他認錯了人?
水色的長紗,斜斜垂下的長發,還有鬢間那一朵薄如蟬翼的牡丹宮花,及行走時環佩相擊的叮當聲……一切的一切,宛如靜妃再生。
「靜怡。」他忍不住喚她,「是你嗎?」
女子不答,只繼續逼近,當她近得不能再近的時候,他完全可以確定這就是他猜測中的人了,因為他聞到了更為清晰的蘭花香氣。
這種香氣,是靜妃獨有的,不知她用什麼法子研磨了蘭花的蕊,裝在香囊里,從前每日佩帶著招搖地在宮里行走,引得人人羨慕不已。
忽然,女子褪去披肩的薄紗,只剩肚兜與裙裾,半果地向他依偎過來。
她張開雙臂纏上他的脖子,紅唇隨之湊上前,貼住他的面頰。
楚默然一驚,用力將她往外一推,卻被她死死圈住,不能月兌身。
身邊的侍衛、宮女不知什麼時候全沒了蹤影,整個大殿冷冷清清的,只剩他們兩個。
是夢嗎?如果不是夢,他又怎麼會與鬼魂相遇?如果是夢,那蘭花的氣息又為何如此強烈真實?
楚默然在猛然間酒似乎醒了一大半,糾纏之中稍用內力,狠心地一把將那女子推倒在地。
黯淡的燭光終于映射到她的臉上,一看之下,他不由全身一僵。
「是你?!」他月兌口而出。
那張明明白白呈現于眼前的面龐,並不屬于靜妃,而是屬于一個他朝思暮想卻又不願相見的人。
「皇上終于認出我了?」沁玉酸楚一笑。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出浣衣局!」楚默然繃緊俊顏,呈現震怒的表情。
「是品妃娘娘接我出來的,如今我已是品妃娘娘身邊的宮女了。听說皇上曾答應過品妃娘娘,只要是她喜歡的宮人,都可以隨意調到身邊,是嗎?」沁玉輕聲為自己辯解。
所以剛才品妃說要讓他見一見的人,就是她?
楚默然不由感慨品妃的聰明絕頂。得不到他,就利用另一個人來拴住他,更難得的,是品妃居然早已看透了他的心。
「把衣服穿上!」他扭過頭,不顧自己發燙的身體,命令她。
「皇上不喜歡我這樣打扮嗎?」沁玉再次靠近,空氣中充滿了挑逗的氣息。
冰清處子,挑逗時更為誘人。她不懂情場手段,只是憑著本能,希望可以激發他的。
本來,她不願意穿靜妃的衣物來誤導他,但他那樣痴情,沉迷于回憶,她只好委屈自己做此裝扮。
可惜終究沒有成功,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失了手……
「那個香囊也是靜妃的吧?」他瞥一眼她的腰間,終于發現了玄機所在。
難怪會有清晰的蘭花香味,原來,她連靜妃生前佩帶的香囊也系上了。呵呵,功課做得真好,一衣一物,每一處細節都模彷得如此逼真。或者該說,是品妃參謀得好。
「你這副打扮,倒讓我想起一個詞。」楚默然強迫自己冷笑道。
「哪個詞?」沁玉不解。
「東施效顰。」他淡淡地答。
她聞言心中一震,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詞,仿佛一記重槌將她打落萬丈深淵。
對啊,她是什麼東西?出身江湖的粗野女子,哪里比得過宮中儀態萬千的娘娘?真是麻雀不自量力,想學鳳凰飛,活該落得貽笑大方的下場!
沁玉咬咬蒼白的嘴唇,把滴落的淚珠兒往肚子里吞,一種揪心裂肺的疼痛彌漫全身,不能自抑……
第五章
「沁玉妹妹,沁玉妹妹──」
身邊的人喚了她好一陣子,沁玉才回過神來強顏歡笑,掩蓋自己的失魂落魄,「是敏玲姊啊,你幾時來的?」
「我來了好一陣了,叫了你半天。」敏玲嗔怪道,「你到底怎麼了?不舒服嗎?」
對,她病了。
自從那夜勾引楚默然不成功,反被羞辱了一番之後,她的心就病入膏肓。
「敏玲姊找我有事啊?」她努力笑著敷衍,掩蓋自己的失神。
「是有一件極難的事……想求你幫個忙。」敏玲忽然露出為難之色,聲音低了下去。
「你我姊妹一場,有話盡避說。」察覺到她的異樣,沁玉感到好奇。
「之前我答應替太後換湯藥,除了害怕有性命之憂之外,也是因為我的確想賺一點錢。」敏玲難以啟齒的猶豫了會,才續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愛錢嗎?」
「不是因為想風風光光返回故里嗎?」沁玉記得當初她對自己說過的話。
「我的老家,其實已經沒有親人了。」她微微嘆息一聲,「不過,還有一個哥哥……不是跟我同父同母的。」
「哥哥?」沁玉一怔,隨後恍然大悟,不由笑了,「是情哥哥吧?」
「你這丫頭!」听她說得這麼明白,敏玲不好意思的打了她一下。
「這麼說,你賺錢是為了置辦嫁妝?」沁玉聰明地猜到真正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