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梁舒成為自由職記者後,偌大的屋子一年到頭幾乎住不上幾個滿月,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刷的一聲——
「終于回家了。」她拉開冬天厚重的窗簾,讓陽光灑入這陰暗的空間,走時天氣還春寒料峭,歸來已是仲夏季節,這窗簾早已不合時宜。
甩下肩上龐大的行李,梁舒扎起馬尾打算洗去這一身的異鄉味,不過就希望這屋子還沒讓人斷水斷電,要不,身為她專屬管理員的羅閩笙就有得死了。
******
呼呼,洗個舒服的澡,浴巾圍裹著身軀地走出浴室,梁舒不在意大片的肌膚。這是在家里,何妨?
按下電話答錄機,熟稔的聲音 哩啪啦的傳來。
「歡迎回家……嗯?你不在啊!難道我又記錯時間……」對方顯然十分懊惱自責。
下一通,「舒,你回來沒?你應該要在家了啊!苞我聯絡。」換成了納悶不已的口吻。
「小舒,是我,小叔沒忘吧?我有事找你,別忘了回我電話。」還是同個人,不過語氣流露出急于尋人的意味。
聞言,梁舒嘀咕著,「小舒、小叔,到底是在叫我還是在叫自己?」
冗長的答錄機依舊噠噠的吐著訊息。
最後一通,「梁舒,你這懶女人到底回家沒?請高抬貴手拿起話筒好嗎——」哇!是幾近咆哮的聲調。
「呵呵,」梁舒笑出聲來,「終于發火了,還以為你修養進步了呢!」
這個閩笙也真是的,還敢自稱是小叔,為老不尊的家伙,每回都是他這男人霸佔了她的答錄機空間,這答錄機可是準備給金主留言告知新工作的,不是給他這長舌愛嘀咕的男人催促她打電話用的。
屋子很干淨,看來又是他提前來幫她打掃過了。
梁舒伸個懶腰,一想到答錄機里羅閩笙的聲音從搞錯時間的糊涂,到尋不著人的發火,她就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來,索性倒在沙發上假寐。
指尖的觸感恢復,已經感受得到沙發的質料,想她在南極冷到不行,根本以為自己就要忘記記憶中的觸感。多可怕!
像貓似的熟睡,這時候,有人打開了門鎖,對著她放肆的睡態搖搖頭,徑自走人臥室取來涼被,往這引人遐思的身軀一覆。
「唔……」她從睡夢中蘇醒。
「醒了?」羅閩笙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你來啦!」她揉揉眼楮。
「幾時回來的,干嘛好幾天不接電話,我都快要被你的金主給追殺了。」他沒好氣的說。
正坐起身,她撒嬌的要求,「熱,幫人家開冷氣……」
沒事蓋啥被子,都要熱死了,也不想想她才從南極歸返,短時間內看是很難適應台灣的濕熱。
「丫頭,先去換件衣服,裹著浴巾就吹冷氣,當心你吹到醫院去見醫生。」
「不管,快點啦!我要熱死了,早知道台灣這麼熱,我應該等冬天再回來的。」梁舒白玉似的長腿踢踹了他一腳。
「別踢了,我馬上開,麻煩大小姐你趕快進房去穿件衣服,我可是有要事要告訴你,你沒空感冒。」
也不想想她是佛山無影腳的最佳代言人,竟然這麼踹人,不及早制止,好一點是淤青紅腫,糟一點的怕是要骨折斷腿。
真是目無尊長的野丫頭,好歹他也算是她的長輩。
「你真羅唆,好歹我圍了條浴巾,又沒袒胸露背的,別沒瞧見衣領、袖子就一口咬定它不是衣服好嗎?怎麼說也是人工縴維。」她悻悻然起身。
這個嘴碎男人,即便她修練個三年五載,恐怕都不及他千分之一的愛念。
趁她回房穿衣,羅閩笙看見落地窗旁的行李,這才知道她今天剛回到家,難怪答錄機都被他灌爆了,她還無動于衷,原來又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對著機器窮急。
梁舒抓件印有史努比圖案的家居服套上。反正有衣領有袖子,脖子跟雙手是從某個剪裁洞里探出,閩笙的嘴巴應該就會收斂。
「唉,你說有啥事?」
「怎麼今天才回來?不是最晚上禮拜六就應該回到家?我還以為你睡死了,連電話都不接呢!」
她吐著粉舌,「沒啊,還不是貪玩,跟老外科學家在南極享受白雪冰餐,所以延誤回家的時間。」說得雲淡鳳輕,總之都是貪玩惹的禍。
丙然又是貪玩。羅閩笙認了。
這梁家一家子都是奇葩,尤其是這個梁舒更是青出于藍。
「有個商業雜志的總編輯在找你,好像很急。」
「沒說啥事嗎?」
「沒,挺神秘的,任我怎麼追問,怎麼旁敲側擊他就跟鴨嘴獸似的,把嘴巴掐得扁扁,死不透露一丁點訊息。」
「口風這麼緊?」
「對啊,YKK出產的拉鏈都比不上他。」
「你沒跟他說你是我的經紀人,要他把話說清楚?」故作神秘,她很不喜歡。
「經紀人?誰不知道我開的是模特公司,不是報社、雜志社也不是新聞台,還是你已經決定投入我旗下,準備對我的客戶賣弄你的美腿?這樣我得先燒香跟你爸說一聲。」
「想太多。」睨了他一眼,她隨即自戀異常的撫著腳說︰「呵呵,總算承認我這是美腿吧?誰叫你老說這是佛山來的無影腳,要不就說是屏東的萬巒豬腳。」梁舒兀自陶醉著。
嘖,又在自得其樂。「梁舒,你清醒點好不好!這是那個神秘總編輯的電話,快跟他聯絡吧!找你一整個禮拜了。」他扔過一張寫著數字的字條。
「喔,再說。原來就為了這了不得的一句話,還勞駕我回房穿衣服呀!哼,勞師動眾。」字條隨手一擱,她懶洋洋的倒回沙發上。
「懶,你真是懶唉,穿件衣服都懶,早知道應該詛咒你當北極熊的盤中飧,別回來妨害風化。」
「唉,我是去南極,關北極熊啥事?南北都搞不清楚的蠢蛋。」
「我又不是北極熊,哪知道他們不去南極。」他隨口推說。
「唉,我要吃飯了,你要下廚嗎?」梁舒突然的問。
「什麼唉呀喂的,有禮貌點好不好?大小姐你現在當我是菲佣啊!冰箱空無一物,就算我曾經拜師傅培梅,也變不出你要的晚餐。」
梁舒幾步的助跑,一躍巴上羅閩笙的背,「快,我不管,我肚子餓了……」
這個大她十多歲的羅閩笙就像是她的年輕小爸,年輕時他曾經在父親手下當攝影助理,現在可是模特兒經紀公司的老板呢!
不過對她來說,管他是老板還是啥,他都是她欺負壓榨的好對象。
「野丫頭,真奇怪,企鵝有教你這種耍賴的爛招數嗎?」
「這是天賦,快,人家肚子餓了……」
羅閩笙幾乎要被她勒斃,「好、好,快下來,咱們出去吃大餐,在南極待了這麼久,是委屈你了,成天對著企鵝瞎望,難怪一見到人就特別高興。」
躍下,梁舒不忘在他臀上補了一腳,「我想吃日式燒烤。」
「好,大小姐。」
又是一場折磨,這個二十六歲的女人非要這麼折騰他這把老骨頭不可。
這一回梁舒主動回房去更衣,因為要外出吃大餐。
******
交出了南極采訪的新聞特輯,偷得浮生半日閑,梁舒便在父親親手設計的暗房里沖洗拍攝到珍貴畫面的相片。
相片不屬于任何人,只屬于她自己的工作紀錄。
銀鑷子夾起顯影沖洗後的成果,在這幽暗的空間,她得到全然的滿足。
「美,美呆嘍!」她頑皮的贊嘆自己的拍攝成果。
對于畫面的捕捉功力她自知不足,因為父親拍攝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令業界津津樂道的作品,比起那樣的境界,她實在望塵莫及,只能在這空間里依循著正規的步驟,追尋父親的攝影成就,暗自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