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琉夜抬眼望上那雙眸子,紅唇輕啟,嗓調乎穩自然得像在與家人打招呼。
「好久不見。」她拉了拉裙擺,福身的姿態是恭謙有禮。
「是好久不見。」他收回盯在她臉上的視線,開始上下打量著她的身形。
她任他瞧著,不移不動,臉上的表情未變,平靜無波。
時間靜靜的移動了兩刻鐘,藍眸男子似乎總算是看夠,一雙清澈的藍眸這才轉移,觀察起周遭的環境。
右後方樹上躲了兩個、左後方草叢里也有兩個、前面屋頂上伏了一個、假山後面也有一個,方才那兩個懂武的丫鬟也隔著窗戶頻頻往這兒打量……
「莊子里高手雲集。」琉夜提醒。
「看得出來。」他沒把握能一次對付這麼多人,況且是身上還帶著傷的情況。
尹琉夜暗暗松了口氣。海兒的「病」需要她,而她擔心這男人會一氣之下什麼也不顧的擄了她離去。
幸好,他看來還算冷靜。
尹琉夜往前跨了一步,男子身後的兩人反射性地也向前一大步。
要打了嗎?
懊動手了沒?
紅鳥兒跟李大豹對看一眼,準備好隨時動手開打。
旗主難得與人接觸,他們擔心他會一時不察落入這個奸險的女人圈套里。美人山莊主事的大姑娘手段之厲害,就連身在關外的他們也時有所聞。
兩個大男人對她戰戰兢兢,琉夜心里不覺莞爾,覺得自己仿佛教人給當成了什麼可怕的食人猛獸,有些好笑。
她又往前跨上一步,縴柔的小手緩緩貼上他厚實的胸膛,抵在他頸子前的小口吐氣如蘭︰「怎麼?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需要如此大場面?」貼近他就有一抹淡淡的藥香竄進鼻間,令她心里微微浮動。
都這麼久不曾見他了;沒想到自己還記得他身上這種獨特的藥香……
情不自禁的將臉貼上他的胸膛,卻讓他伸手推開,呆了呆,才慢半拍的發現,雙腕已全落在他一只大掌里。
「你我皆知,你並非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他捉緊她兩只縴細的手腕,從懷里取出長布條,在半空中抖了開,仔仔細細的在那手腕上捆上一圈又一圈,手勁是扎扎實實的。
琉夜始終是靜靜的望他,沒一絲反抗。
「現在至少有十個人注意這里,並且個個武功不弱。」她輕聲提醒。
「我知道,所以我沒打算要帶走你。樹上那幾位可以把手中的短箭收起來了,論使暗器的功力,我想在場應該沒一個能贏得了在下。」
他蹲子,又拿了另一條布繩,單膝跪在她腳邊,將她兩只腳也一並捆綁起來。
「你在生氣?」不甚溫柔的手勁弄得她腳踝有些生疼。
「很高興你發現了。」他平淡的語氣讓人听不出情緒。
「打算要就地處決我嗎?」
「好建議,我會考慮。」
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上的褲管,然後彎腰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
手腳遭縛,她反抗不得……或者是說,她根本就沒想反抗。
「哪個地方能不受打擾?」他低頭對她問道。
舉起被綁住的雙手指了個方向,琉夜無比乖巧的回答︰「那條小路直走到底是我住的樓,沒人會打擾。」
「你不怕?」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她的表現太過乖順,不符本性。
「怕呀,怎會不怕?」她朝他眨了眨眼兒,柔美的紅唇一張一闔,似勾惑、似引誘。
一朵沁著甜香的花兒本能的吸引蜂兒親近,他終是抵不住內心沖動的俯低了頭,卻在貼近她唇上的前一瞬,忽又氣惱的撇開了頭。
他惱自己的情不自禁。
「你的眼神好可怕,像就要動手殺了我一般。」臉上沒表現出情緒,可心里卻是大嘆。是不期待他會有啥熱情的表現,可那麼久不見了,足足十年了呢,他竟是一見面就打算嚇死她,實在夠沒感情的。
害怕?她哪一點像?甚至還一副優閑的姿態,教人忍不住火氣直冒。
男人覷著懷中說著害怕卻全無害怕之情的小女人,神色復雜。
「我的確是想殺了你。」回想記憶初初恢復之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把她千刀萬剮、碎尸萬段——然後又因連帶的想起某件該死的要事,只得暫時放下怒火,披星戴月的趕到她身邊,而這可惡的小東西竟然全無反省之意!
男人俯子逼近她的臉,一雙清湛的藍眸因為突然揚起熊熊怒焰閃出駭人的晶光,爍爍逼人。不能將她折成兩半,只好試圖用目光在她身上燒灼出兩個洞來。但要是以為這樣就能嚇著她,尹琉夜也不叫作尹琉夜了。
「喔?真想殺我?唔……現在嗎?就在這里嗎?這種人多嘴雜又毫無隱密性的地方?」歪著腦袋瓜子,柳眉輕蹙,她狀似無辜的說著,加上一張明顯蒼白的臉,小媳婦的扮相頗具說服力。
男人緩了眼中的怒火,卻改而擰起眉頭來。粗糙的長指勾起她尖細的下巴,深遂的藍眸盯緊她與當年同等美麗、如今卻多了絲病態的嬌容。
是誰放任她瘦成這副德行?她家里的人都不給她飯吃嗎?抱在懷里的身子輕得不可思議,她怎會只比當年娃兒年紀的身材重不了多少?
是病了嗎?他只能這樣猜測。她的家族富有得不可言喻,並且將她高高捧著當個皇家公主般侍奉,該是不可能虐待她才是;如果他得到的情報無誤的話。
可見著她不掩病態的臉色,他不由得開始幻想,她是否因已非清白之身,所以教家里的人給虧待了?表面是光鮮亮麗,其實私底下不僅找不到好夫家,還受盡大家的冷嘲熱諷,甚至是各式各樣慘無人道的欺陵?
「你教人給欺負了嗎?小東西?」他嚴肅的表情像是公堂上的青天大老爺,說著有冤上訴這句標準台詞。
墨黑的美眸仍是平靜,卻再也掩不住絲絲笑意。
真是可愛的男人,她不去欺凌無辜路人大家就要偷笑了,怎還會教別人給欺負去?粉女敕的櫻唇悄悄勾了個愉悅的弧度,她臉頰貼著他的胸,感受他有力的心跳。
瞧見了她掩嘴悶笑的模樣,他瞪她一眼,抱著人快步走向她方才指的方向。
多年不見,小東西學壞了。
「你要把我抱到房里殺掉嗎?我好怕呀……對了,我可有跟你說過?我房里有張特別訂作的大軟榻,又大又舒適呢,就是讓兩三個大人在上頭滾來滾去也不成問題。待會兒我可以建議你在上頭『犯案』嗎?我接下來的時間到明日上午都很空閑,或許我們可以……唔,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好好的、慢慢的、仔細的來『殺』我……」柔軟的指尖隔著衣布在他心口畫了一個圈兒、兩個圈兒、三個圈兒……
腳步一躓,他不可思議的低頭瞪她,表情怪異的低吼︰「你在勾引我?在這個時候?」
他在生氣、他很生氣,相信只要有長眼楮的人都會看出這項事實,就連紅鳥兒跟李大豹那兩個家伙也曉得要識相的躲得遠遠兒的,現在也至少在他背後隔了五步遠不接近︰而這小東西居然想用這種方式處理他的怒火?
相較起她過于隨意的態度,自己的擔心反倒顯得可笑了。
愈想,忍不住就愈火大。
男人控制不住地收緊手臂,過大的手勁讓琉夜受疼的輕叫了下。
「這麼猴急呀?」她猶不知死活地調侃。
「對。」
快步來到她居住的小樓前,男人大腳踢開房門,頭也不回的咆哮道︰「別跟來!紅鳥兒去找出那個孩子,王大豹給我守在門口,我沒出來之前不許任何人進來!」他直入內室,撩開床幔,將她整個人往床上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