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另一只杯子重新倒滿茶,翻出他包袱里的包子,她默默的吃著。
原來他剛剛出門時做了這麼多事?他真是太無恥、太狠毒、太……太不君子了,難怪有人說︰「寧犯君子,不犯小人。」
她為他的敵人感的可憐。
容不得被人忽略太久,尹琉星又黏了過來,房里明明還有別的椅子,他卻非要跟她擠一張不可。
「不要氣啦,我昨天道歉了一整晚耶,讓你又抱又摟兼當暖爐,要說非禮,你也早非禮回去了,而且怎麼想都是我比較吃虧,我都不介意了,你還氣什麼嘛?宰相肚里能撐船,雖然你瘦巴巴的肯定當不了宰相,可是也沒必要這麼小腸小肚的嘛!」尹琉星小心翼翼地拉著她的衣角一扯一扯的,那副小媳婦的口吻令人發噱。
他到底是真心要道歉還是想干脆氣死她?听了他的話,她心里頭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別鬧了,快坐下來吃東西,再拖下去天都要暗了。
拗不過他的纏功,她只得舉白旗先投降。
「那你不氣了喔?」
不可以再對我亂來喔!她要求他的保證。
尹琉星眨了眨亮晶晶的黑眸,咧出大大的笑容。
「拜托,我怎麼可能對你亂來?你忘了我是全城里最君子的君子嗎?」
是喔,她在懷疑這「君子」的標準在哪里?
※※※
大街上,她不肯讓他抱。
因為有很多路人呀,就連夫妻都不會在外人面前摟摟抱抱了,更何況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她臉皮薄,寧願慢慢地走,也不想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
尹琉星卻扭著眉毛跟在她身後,嘴里直叨念她是自找苦吃,有「人力馬車」不坐,偏要自己走路。
尹琉星一直不太信任她真能用那兩只小腳丫走路,每每看她小心翼翼的踩著細碎的腳步前進,就忍不住要上前去扶她一把。其實算是頗有婀娜的姿態啦,可是看在他眼底像是每一步都有可能會跌到般。
所以,往往在他腦子還沒開始想之前,身體已經把她抱起,為她代勞。
她嘆了口氣,緩緩在他肩上寫下——
你不用一直抱著我,我能自己走的。
她能感覺到他的體貼,可也卻有些受不了。他讓她覺得自己成了連路也走不好的小女圭女圭了。
「我怕你跌到。」這種心情就跟在路上看到一個走不穩的小孩兒就想去扶一把一樣。
我不會跌到的,畢竟我已經這樣過了這麼多年,早習慣了。
纏腳的確有諸多不便,但也不至于影響到行走的能力。面紗下的紅唇噙了抹苦澀的笑,現在看來稀奇的小腳,其實不過是族人囚禁她的方法之一,其中的意義,就跟腳鐐一樣。
小手輕拍著他的肩膀,想要他放自己下來。他卻反而換了個姿勢,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別亂動,要是跌下去我可不賠的喔!」尹琉星故意晃了子,嚇一嚇她,果然,得到了佳人主動親近——她抱他抱得死緊。「這樣才對嘛,嘻。」
無聊!痞子!登徒子!心里罵著,可她卻也不敢隨便放手了,因為他正使起輕功,抱著她飛躍在人家的屋頂上頭,當作出鎮的捷徑。
忽地,紅唇悄悄噙了抹惡作劇的笑,指尖偷偷拂過他頸下的穴道,壞心的想給他點苦頭嘗嘗。
尹琉星眼明手快的逮住沒安好心眼的小手。
「壞姑娘,想趁我不注意非禮我?」她居然會認穴?一次還能說是踫巧,但接連兩次,可就不尋常了。尹琉星嘴里說著戲言,可眼里卻不再存有戲謔的光點,墨眸光彩逐漸沉下,轉成了某種復雜難辨的情緒。
自己是否對她太沒戒心?畢竟她來歷不明,全身上下都神秘得讓人起疑。他暗自反省自己的大意,可目光一接觸到她裙下的小腳,眼神卻又柔和了起來。
這樣的姑娘別說是站馬步了,恐怕連路都走不好,要如何練武呢?更何況將她抱上抱下也不只一兩次,要探知她有無內力還不容易嗎?可矛盾的是,一個不懂武功的姑娘竟懂得認穴?
會跟慕容文沁一樣是醫者嗎?
可她眼、口的殘缺,看起來也不像個學醫的人。
她知道他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但沒打算要為自己解釋,就只是任他打量著,面紗之下,勻唇淺笑。
心里知道他沒機會問的——至少現在沒機會。
因為有人來了。
來人的目標,是她。
「把人交出來!」
好熟悉的開場白,又是同一票黑衣人。這幾天以來,盡是跟這群沒啥挑戰性的對手糾纏,尹琉星早玩膩了。只見他俊眸一眯,低啐了聲,氣惱這群人破壞了他「追根究底」的好機會,二話不說抱穩佳人,使出上乘輕功一溜煙地跑了,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黑衣人。
完了,這下回去要怎麼交代?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均錯鄂于甩都不甩他們並且已經消失不見的對方。
這一次,他們甚至連對方是怎麼跑掉的都沒看清楚!
※※※
跑呀跑,經過一座山,又飛過一座林子,突然,有個不尋常的東西引起尹琉星的注意。
「咦,這里居然有梅樹耶,下面好像還插著什麼東西?」足一點,輕松就飛躍到數十步遠的梅樹下,他好奇的繞著盛開的梅樹打量,然後在一塊斑駁的木牌前停下。
怎麼了?
她昏昏欲睡的從他懷里抬起頭來,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腳姑娘,你說奇不奇怪,七月天呢,我突然看見了一棵盛開的梅花樹!」接下來是不是要飄雪了?
梅樹?
他確定那是梅樹嗎?該不會是指鹿為馬吧?
她心里很不信任的以為尹琉星八成錯認了什麼野花野草。
「而且更怪的是,樹下還擺了兩塊方方正正的石頭,是給人當椅子坐好賞花用的嗎?咦,這塊破爛木牌竟然還是稀有的南槐木制成的耶!背面好像有幾個紅字……」
他用腳將木牌踢正,總算看清上頭紅漆繪成的幾個大字——
「此樹危險,勿踫。」刺目的大紅字真是教人不想注意也難。「此地無銀三百兩嘛,看牌子這樣寫當真不去踫的是傻瓜!看我帥氣無敵的大手一揮——」
危險……她小手扶著他的肩膀,直覺不對勁。
梅樹、南槐木跟兩塊方型石?這景象她好似有點印象又不太有印象……她一時想不起來,誰知才轉瞬間人已經被帶入一片霧氣朦朧的林子里。
就在他踫著那木牌的同時,周邊的情況瞬間幻化了,一片朦朧白霧取代了原先的陽光普照,要不是他很確定自己是清醒著的,還真會以為是憑空作起白日夢來了。
她心念一動,急急在他肩膀上寫下︰快跟我說現在的情況!
不會吧?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浮現,她暗自祈禱事實不要像自己所想的那樣……那樣糟。
「不知道要怎麼說耶,從我踫到那棵怪梅樹之後,我們就好像被‘變’到另外一個不同的地方了,有很多霧、白煙,眼前還有好幾條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樣的小路。小腳姑娘,你說,我們是不是誤入了什麼稀奇古怪陣法里了?」
沒想到他竟然後知後覺到這種地步?她很是無力的感嘆;沒錯,他們是誤入陣法里了,而且還不是一種普通的陣法。「梅迷陣」是當今世上七大奇陣之一,凡陷入此陣者,不是迷失于陣里詭變如迷宮的幻境而困死,就是因為無論怎麼走永遠看見一成不變的景象而導致神經錯亂。
鼎鼎大名的「梅迷陣」呢,她還是第一次遇見;而這一次全要拜這無聊家伙所賜——什麼此地無銀三白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