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的一听,臉上原本硬扯出來的笑立刻斂去。
「小泵娘,你未免太不識抬舉了,既然如此,我們唯有將你送交官府──把她帶走。」
尖叫拉扯中,一道頎長身影自門外步了進來,阻止了這一切。
「發生什麼事了?」
店小二見了他,如釋重負的喊道︰「老板,您可回來了。」
好啊!他們的老板總算回來了。
沈小玉怒氣沖沖的轉過頭,才正要好好的破口大罵他管教下人不嚴,卻沒想到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方才那個與她在市集上一同爭奪手鐲的可惡男子。
「怎麼會是你?」她當場臉色大變。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注︰本章中所指揀妝、花鈿,意即現今梳妝盒與花釵。
第二章
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沒銀子付帳已經夠慘,客棧的老板還是之前那與她有過節的可惡男子,沈小玉這會兒是想笑也笑不出來。
「還真是湊巧啊!」
客棧的老板、同時也是先前市集那名央求她讓玉的男子──範舒行,正一臉詫異的瞅望著她;在了解所有來龍去脈後,打趣的笑跟著揚起。
「小玉姑娘,有銀子買玉鐲卻沒銀子付飯錢,何苦來哉!倘若你先前願意接受我的提議,你今日又怎會落得如此困窘之地步?」
聲音里嘲諷的意味濃厚,沈小玉听得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說過了,不準你喊我的閨名!」她的臉色氣得漲紅。
範舒行攤攤手,算是依了她。「那你現在打算如何,沈姑娘?」
「我……」可憐兮兮的咬著唇瓣,沈小玉又氣又惱的扭絞著衣擺。「我不是故意不付錢,而是我的包袱真的掉了呀!」
「是啊!好個迷糊至極的小泵娘!」範舒行壞壞的揶揄。
沈小玉怒瞪他一眼,臭著一張臉道︰「反正我說了,我的包袱定是掉在先前賣玉的那個小攤販上,所以我現在身上是半毛錢也沒有,倘若你們堅持要我付錢,我是決計付不出來的。」
「姑娘,你耍賴啊!」有人趁勢喊了一句。
沈小玉利眸射去,四周的人登時噤若寒蟬。
「誰說我耍賴?」粉女敕的小臉蛋此刻凶惡異常。「是你們自個兒不接受我的提議的,不過幾步路的時間,待我取回了包袱,自然將飯錢雙手奉上;可你們硬是不采我的意見,那又有啥理由說我耍賴?」
範舒行環臂從容看著她。「沈姑娘,不是我潑你冷水,市集里來來往往的人如此多,倘若你的包袱真掉在那兒,這會兒怕早也讓有心人給撿拾去了,你還以為包袱真會好好的擱在那里等你回去取嗎?」
沈小玉知道他說得不錯,可還是不甘示弱的反駁︰
「當然。先前那賣玉的小販待我挺親切的,為人定也不錯,要是見我丟了包袱,肯定會替我先拾起來的,更何況我還買了他一只玉鐲呢!他自然不會恩將仇報了。」
話才落,一群人立刻大笑出聲。
「小泵娘,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是剛從鄉下上京城來的嗎?」
沈小玉又氣又怒,怒眼一掃,眾人當場識相的閉上嘴。
「不,我是剛從皇宮出來的宮女。」
眾人一听,又是詫異又是好笑。
「原來是被掃地出門的小爆女呀!」
「好個個性迷糊、脾氣火爆的小爆女!」
左一句嘲諷,右一句恥笑,沈小玉已經忍無可忍了。
「住口!」
她突然狂吼一聲,四周立刻靜得連針掉到地上的聲音也听得見。
「你們這群人有完沒完啊?我是宮女又如何?迷糊火爆又如何?礙著你們了嗎?發生這種事可不是我自願的,你們以為我愛、我願意啊!我是一時閃神了,才會進了你們這家福來客棧。笑死人了,什麼福來客棧啊!我看叫霉來客棧、衰來客棧還差不多,哼!」
範舒行莞爾一笑。「沈姑娘,你怎麼批評起我的店名來了?」
「不行嗎?」她大叫大跳的。
範舒行好笑的攤攤手。「我沒哪里惹了你吧?」
「當然有。」沈小玉借題發揮。「倘若你方才不和我爭奪那一只玉鐲,我根本不會一氣之下沖動的決定買下來;如果我不沖動的買下來,包袱便不會遺失,我不遺失包袱,這會兒也不會沒銀子付飯錢了,所以這一切全是你的錯。」
範舒行挑了挑眉。「我可沒強迫你買下那只玉鐲吧!再者,你遺失包袱也不干我的事,因為那是你迷糊的性情導致的。」
沈小玉錯愕。「你想推卸責任?」
範舒行簡直對她模糊焦點的功力感到佩服萬分。
「這一切都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何來的推卸責任?」
「可是你害我遺失包袱卻是事實啊!你不想認帳嗎?」她白女敕的小手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死也不放。「反正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你別以為三兩句話便可以推卸得一干二淨,你是這里的老板,要嘛!你讓我回去取回包袱,不然乾脆直接將我送交官府算了。」
她算盤打得可精了,料想他沒拿回飯錢,自然不可能將她送交官府。
「你真要回去一趟?」
沈小玉瞪了他一眼,彷佛他說了句蠢話似的。
「自然。那包袱里有好多對我而言極為重要之物,我必須取回,即使包袱里的銀子不翼而飛也無妨,但其他的東西絕對不能掉。」
範舒行若有所思的望著她。「倘若整個包袱全不見了,你怎麼辦?」
「我……」深吸一口氣,她豁出去了。「那算我倒楣,屆時我付不出飯錢,你便押我上官府吧!我絕無二話。」
「好。」範舒行斬釘截鐵的道︰「這話是你說的,如果你找不回包袱、付不出飯錢,我可以不將你送交官府,但你必須留下來替我洗衣燒飯兼打雜,幫我打理這間客棧,如何?」
沈小玉錯愕了半響。「你不將我送交官府?」
他微微一笑。「不。」
「好。」沈小玉听後,狠下心來答應。「倘若我付不出飯錢,留下來幫你打雜做事也是應該的。」
「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天真的沈小玉連自己被人算計了也不曉得呢!
結果,運氣背的沈小玉還是注定要留下來洗衣燒飯兼打雜。
原以為那小販肯定替她將包袱拾起來保管了,誰知非但沒有,反而連包袱的影兒、被誰拾了去也沒瞧見。為此,她還氣沖沖的和那小販大吵了一架。
因此在沒銀子付飯錢的情形下,沈小玉只得實踐之前答應範舒行的承諾,留下來他打理他的那間福來客棧。
真所謂是︰霉運一來,城牆也擋不住呀!
原先沈小玉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舶,可她轉念一想︰沒了盤纏,她連三餐都有困難了,更別提回泉州老家;這會兒既然有人肯收留她,她何不將計就計、順理成章的留下來?
反正對她而言,洗衣打雜、伺候服從這些事她自小便做慣了,而且在她的認知中,一朝為奴僕,終生便皆為奴僕;再者,雖然不願承認,但她的確是迷糊又單純,否則她又何以糊涂到弄丟包袱?
所以想來想去,沈小玉終于下定決心留在福來客棧幫忙,展開她另一段不同于皇宮之中的生活。
天氣晴朗,鳥聲啼鳴,寬大的後園內散發出陣陣淡雅的花草香。
翠綠的銀杏與鳳凰木在寧靜早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的擺動著,鳥柏、楓香與木棉也不甘寂寞,紛紛晃動枝身沙沙的搖曳著,一座臨水而築的水榭靜靜的立在形狀優美的拱橋旁;拱橋則倒映在水面上,藤蔓附著其間,形成了幅別致的自然寫意山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