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只覺得腦子像被什麼重擊了一下,整個人渾渾沌沌的。
「此事甚是蹊蹺,容我再去調查一下。」花亭風道。
「王爺,」她忽然想到什麼,凝望著他,「何必去調查呢?讓我一直誤會下去豈不是更好嗎?」
頓時明白她話中所指,他莞爾地搖搖頭,「如果南周帝把皇位傳給他那個窩囊又歹毒的太子,我或許會一直讓你誤會下去,可他既然要傳給穆展顏,那我就得好好考慮一下了。」
「文妲知道王爺與南敬王素來交好,可也用不著為了一份所謂的友情,就變節投靠南周吧?」
「我不是為了什麼友誼,」花亭風走至窗邊,輕敞窗口,讓冬風吹拂他的俊顏,「我只是不希望再有戰爭。」
「王爺……」這個回答讓文妲驚愕,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奸細當久了,入戲太深,甚至誤以為自己是南周國的人了,」他澀笑,「從前我視南周為敵國,覺得他們一舉一動皆是錯,可現在……我發現大梁也未必事事都對,如果兩國能摒除前嫌,和睦相處,豈不更好?」
「王爺……」被他的一番言語震住,她久久不知如何接話。
包聲不知敲打了幾下,在寂靜的夜里傳至王府的深處,清晰入耳。
穆展顏回到臥房的時候,發現妻子蘇怡仍沒有睡,披著單薄的長衫在燈下發呆,一看便知她在等他。
「又在看什麼好書呢?這麼入迷。」他笑問。
蘇怡闔上翻了好久都停留在某一頁的書本,努嘴嗔道︰「你明知我沒有在看書。」
他踱到妻子身旁,拿起玳瑁梳,輕梳她披散的長發,這是一件婚後他每晚必做的事。
每日梳足三十下,妻子的發越發烏黑濃亮。
「我听說剛才亭風來了。」望著鏡中夫君的俊顏,雖然這俊顏與平日無異,但她可以感到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不顯露,只是不想讓她擔心吧?
「你這個王妃可真得人心呀,這府中的人現在都听你的了,叫他們不要多嘴,他們偏要通風報信!」穆展顏搖頭蕪爾。
「如果沒有要事,亭風不會深夜來訪的。」抬起水漾眸子,她轉身握住夫君持梳的手,握得緊緊的,「展顏,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定要說實話!」
「我何曾騙過你什麼?」他柔聲道,「倒是你,從前常常瞞我。」
「人家跟你說正經的!」蘇怡急得直跺腳。
嘆了一口氣,他終于回答。「亭風勸我稱帝。」
「什麼?!」她聞言一驚,「稱帝?」
「亭風說先帝的遺詔上寫著要把皇位傳給我。」
「遺詔尚未公布,他怎麼會知道?」蘇怡更加詫異。
「遺詔現在惠妃……哦,不,現在該稱她太後了。亭風說,遺詔現在太後手中,她看過了。」
「可是太後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他?」她的眸子充滿迷惑。
「因為他們認識。」
「他們怎麼會認識?」
「亭風今晚告訴我兩個天大的秘密,一個是遺詔上所書的內容,另一個……」穆展顏再次停頓,深深嘆息,「另一個秘密就是,亭風的真名並不叫花亭風,而是叫納也亭風。」
「納也?像是異邦的姓氏呀!」
「對,這是北梁皇後一族的姓氏,亭風在北梁的時候,曾被封為西誠王。」
「他是北梁人?」她驚愕萬分。
「嗯,而且還是北梁皇族。」
「那麼他為何要隱藏身份來到我周都?」蘇怡說完,忽然恍然大悟,「難道……他是奸細?」
「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嗎?」穆展顏苦笑。
「可他為何要把這一切告訴你?」
「他在逼我稱帝,用他的友誼來逼我!他說此次坦言了自己的身份,我要嘛揭發他,害他命喪周都;要嘛就稱帝,在我稱帝之後,他會以北梁西誠王的身份,力諫北梁帝與我國修好,永息梁周兩邦紛爭不斷的戰火。」
「他不過是區區西誠王,那北梁帝會听他的話嗎?」
「他說就算逼宮力諫,也會逼北梁帝就範。」
蘇怡听完這一番驚心動魄的言語,久久無聲。
「怎麼了?」他輕輕擁住她,「在擔心我嗎?你不願意我稱帝?是呵,當初在御花園中,你我定情之時,我曾發誓不會與太子爭奪皇位。」
她輕輕搖頭,道出讓他意外的答案,「不,展顏,此一時,彼一時,慧者視時而動,如今我贊成你稱帝。」
「什麼?」穆展顏怔愣。
「當初我不想你與太子爭位,是因為我不願你攪進政治的漩渦,可如今若讓太子即位,北梁與我國戰事必起,就算你我能找到一處世外桃源避難,但看著天下生靈涂炭,你我真能安心嗎?展顏,我不願意你當一個爭權奪利的人,可更不願你當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呵。」她說此番話時,目光炯炯,語意堅如磐石。
「青旋……」穆展顏沒有再說什麼,只喚了一聲他替妻子取的名,語氣里除了情深,還有感激。
「太後什麼時候宣詔?」靠在夫君的胸膛,良久良久後,蘇怡才問。
「對了,剛才忘記告訴你,此事成與不成,關鍵在于太後是否願意拿出那封遺詔。」他笑了笑。
「怎麼?先帝那樣寵愛她,那樣信任她,臨了她卻要作亂嗎?」她擔憂再起。
「她與我邦有家仇。」
「家仇?」
他用最簡短的句子,把文妲對南周的恨意根源說了一遍,這些也是方才花亭風告訴他的。
「這事……」蘇怡皺眉,「這事好蹊蹺。」
「我與亭風也是這麼覺得,如今要派一個咱們都信得過的人去查明真相,這樣才能讓太後拿出遺詔。」
「鐵鷹!」她眼楮一亮,與夫君同時道出一個名字。
第八章
鐵鷹風塵僕僕馳到宮門前。
這半月間,他在北梁與南周邊境反覆調查,總算查明了當年那場紛亂的真相,抓住了一個至關緊要的人。
昨夜穆展顏傳書予他,要他今日午時之前務必趕回周都,入宮面後,否則一切可能都來不及了。
才到宮門,便見南敬王府的護衛守候在那兒焦急等待。
「鐵校尉,您總算回來了!」護衛一見他,頓時大喜。
「王爺現在宮中?」穆展顏的護衛在此,表示他本人必在宮中議事。
「王爺與一眾大臣正在御書房門外。」
「為何要在御書房外?」如要議事,為何不進書房里去?
「太後如今坐鎮御書房處理國事,一眾老臣跪在門外,逼太後宣讀先帝遺詔,說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君……咱們王爺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太後把遺詔暫時封藏,等您回來再宣讀啊!」
他明白如果查不出小荷家人被害的真相,這封遺詔很可能就會被她惡意撕毀,或者交給北梁了。如此,天下必將大亂。
好險千鈞一發之際,他趕回來了。
「你們幫我把車中之人帶出,隨我進宮。」鐵鷹吩咐。
車中之人雙眼蒙有黑布不能視,嘴里含麻核桃不能言,手足皆上了沉重鐐銬。
侍衛將那人帶出時,不由得一怔,不明白一向善良的鐵校尉為何忽然會用如此殘酷的桎梏,對待一個看上去不懂武功的人。
一路快步前行來到御書房前,果然見到一眾老臣長跪在此,正涕淚交加地說著無用的勸諫之語。
鐵鷹給穆展顏使了一個眼色,正急得左右徘徊的穆展顏頓時明白他大事辦妥,深深舒了一口氣。
「請公公向太後通傳一聲,就說鐵校尉求見。」穆展顏代鐵鷹對管事太監道。
「哎呀,王爺,太後現在心煩,什麼人都不見。」李公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