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蘇怡大驚,「你、你的臉……怎麼了?」
「還不是拜姐姐所賜,摔下山崖的時候被岩石劃破的。」蘇音冷笑,「還好,天不絕我,幸虧路過的同鄉救了我。」
「你得救之後為什麼不回家?」倘若早點回家,這道傷疤,她自認可以施些醫術讓它痊愈,不至于讓妹妹破了相。
「回家?回家讓你再次害死我嗎?」蘇音斜了她一眼,只面對穆展顏,再次利用哀婉的語氣說︰「姐夫,你看,這就是姐姐的杰作。我今日到京城來,並非想索要什麼,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你的枕邊人是什麼樣的心腸,我害怕你上當受騙了……」
穆展顏蹙眉不答,只默默地坐下。
他暗自深深吸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惟有冷靜,他才能辨別此刻誰是誰非,不至于錯信誰、錯怪誰。
「阿音說得沒錯!」
四下正一片靜寂,有人自他們身後忽道。
蘇怡抬眼之際,望見父母滿臉怒色地走進來,瞪著自己。
「爹,娘,你們來了!」蘇音如遇救兵,連忙迎上前。
「阿音,你把一切都告訴王爺了嗎?」蘇母不理她,逕自問。
「剛才都說了,不過也不知王爺信不信。」蘇音一副乖巧的樣子,垂下眉。
「王爺,這事說起來也怪我們兩個老東西貪戀這樁大好姻緣,所以才讓阿怡代阿音上轎。當初阿怡拿著一封信,說阿音不願嫁給你,與同鎮的小伙子私奔了,我們信以為真,沒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的親妹子推下山崖……」蘇父說得煞有其事,「王爺,昨兒在客棧巧遇阿音,我們才知道這一切,所以今天連忙把真相告訴你。」
「爹!」蘇怡難以置信,父親竟幫著妹妹如此誣賴自己。
「王爺,這就是當初這個死丫頭模仿她妹妹的筆跡寫的信。」蘇母遞上一張薄紙,「我把它翻了出來,當作證據。」
「娘……」蘇怡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幾乎跌倒。
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父母?再怎麼樣,她也是他們親生的,就算他們再疼阿音,也不該這樣呵……
雖說天底下的父母大多偏心,但偏心至此,倒真是罕見。
這一剎那,她明白了——什麼昨兒在客棧踫見,什麼昨兒才知道真相,一切都是假的!
分明父母早已遇見了蘇音,或許之前他們並不想把自己一手策劃的「掉包計」拆穿,可是直到昨天在王府里,她拒絕了父親求取闢職的事,他們才明白這個無私的女兒一點用處也沒有,不如把阿音再換回來。
即使換不回來,也不讓她有好日子過!
那封信,也是剛剛才讓阿音自己寫的吧?捏造罪證,要把她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眼前的這一家人,本是她的血肉至親,可此時此刻,視線模糊中,她卻覺得這些人離她好遠,遠到一血之親也蕩然無存了。
她只望著穆展顏。
現在,她惟一可以指望的只有展顏了。她的愛人,她的丈夫,他……會相信嗎7
「展顏,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她的目光滿是哀傷,「你相信我會做那些事嗎?」
他一直低頭坐著,像一個按兵不動的人,旁觀者無法看透他此刻所想。
听了她的問語,他頭也沒抬。亦沒有看她一眼。
「王爺,倘若你真的偏袒阿怡,我們也沒話說,但阿音實在太可憐了,是她在王爺你重傷之際救了你,照顧你,不料卻換來這樣的結果,破了相不說,連丈夫也被搶走了……」蘇母說著大哭大嚷,「阿音啊,阿音,我苦命的女兒,你怎麼這樣命苦哇!」
「娘——」蘇音亦不放過這作戲的時刻,跟著嚎啕大哭。
「鐵鷹,」穆展顏終于開口了,卻仍舊沒有看任何人,只問身邊的侍衛,「出了這樣的事,該怎麼查辦?」
「皇族內部的人犯了法,應送交宗人府,只是冊封王妃的皇旨還沒有正式下來,蘇……蘇怡娘娘還算不得真正的皇家人,倘若真有謀害傷入之事,大概得送到刑部去。」鐵鷹低聲答。
「那就先把人帶回王府吧。」穆展顏抬手揮了揮,抬手的時候,仿佛有凝重的力量在牽引著,縛著他的胳膊。
蘇怡聞言一怔。他、他真的信了她是殺人凶手嗎?
相處了這麼久,有了這麼深的感情,他對她的為人連一點了解都沒有嗎?當初在仲州,他把蘇音錯認為是她,看在認識不久的份上,她不與他計較,可此刻……他實在太令自己失望了。
蘇怡只覺得天旋地轉,之前硬撐著的一口氣驟然泄了,身子往前一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第八章
「王爺——」
未等他回答,她便推開了書房的門,容光煥發,盛裝打扮。
穆展顏抬眸的一剎那,有片刻茫然,仿佛回到了某個風動的夜晚,有著同樣容顏的人站在她面前。
「听聞王爺還在為公務操勞,妾身給您端來了一碗雞湯。」蘇音笑盈盈地道。
「怎麼沒敲門就進來了?」不同的說話語調引他立刻回到現實,他感到一陣失望。
「听說姐姐以前到這書房來,也從不敲門的。」蘇音笑意一斂,「王爺終究還是把阿音當成外人了。」
「我只是沒料到你會忽然進來,隨便說說,沒有別的意思。」穆展顏敷衍道。
「王爺,你看阿音今天漂亮嗎?」美人恢復莞爾,自信地在他面前轉一圈。
「很漂亮。」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思緒再次滑到另一個地方。如果換了另一個她,會這樣問嗎?
不,她不會,她一向那樣淡然,即使知道自己美麗,也從不張揚。
「王爺,阿音昨兒在街上看到一支南海明珠制成的珠釵,很是美麗,」蘇音輕眨雙眼暗示,「听說宋王妃也有一支呢!」
「你若喜歡什麼,只管去買,叫商家把賬單送回府來便可。」他很明白她言下之意。
換了另一個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嗎?
不,她跟了他這麼久,一向有粥喝粥,有飯吃飯,從不主動索取什麼。
「哦,對了,」蘇音又道,「爹爹今天又跟阿音嘮叨,說他想為國效力的事。看在他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王爺,你就幫幫他吧!」
「好,改天我跟皇上提。」他笑,那是苦澀的笑。
同樣的面孔,行事卻截然不同。一個為了不讓他徇情枉法,不惜跟父母翻臉;一個卻如此孝順,時時刻刻不忘為父親求得一官半職——雙胞胎就算再像,畢竟不是同一個人,為何,當初他沒有分辨出來呢?
「多謝王爺!」她靠近,小手搭上他的肩,語意溫柔得似要滴出蜜來,「王爺,天色不早了,你……還要辦公嗎?」
「還有幾份公文要處理。」他答,身子往前一移,避開她的手。
「王爺,你當初送給我這塊玉墜,到底是出于感激,還是作為訂情之物呢?」她卻沒有輕饒他,擋在他與公文之間,忽然襟前衣帶一解,露出白皙的胸脯,讓他看到脖間的玉墜。
「阿音……你不要這樣。」穆展顏蹙了蹙眉,起身移步書架前,假裝尋找一本書。
「王爺真可比擬柳下惠了,居然能坐懷不亂。」蘇音震怒,掩上衣襟,微諷道,「看來,我剛才的問題已經有答案了,王爺寧可要一個把自己親妹妹推下山崖的惡毒女子,也不肯愛一個曾經救過自己的人。」
「阿音,不是這樣的……」他想辯駁,卻發現自己無從辯駁,「我們相處之日甚短,總得給我一些時間……」
「我知道,王爺心里還是忘不了姐姐。」蘇音忽然哭起來,「好好好,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我把南敬王妃這個頭餃送給姐姐好了!反正我如今也是毀容之人,王爺看著我這張臉一定厭惡至極,我怎麼還敢奢望得到王爺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