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乾隆年間,民安物豐,因此,造就了蘇州陸家、杭州杜家,兩家富貴世家。
蘇州陸家,掌控長江流域一帶所有的稻米、小麥、茶葉、藥材及一些民生基本物資生意,並且有江南最大的釀酒坊及點心樓,陸家四姐妹各司其職,在各自的領域上,各領風騷,無所不用其極,搶錢本事,無人能出其右。
大女兒陸元梅聰明冷靜,思維縝密,舉凡百姓日常食用的稻麥菽禾,全都需經由她手,在沿海一帶商圈,是人人贊不絕口的經商好手。
二女兒陸探頭熱心公益,精力過人,精通醫學藥理,兼而從事全蘇州最大的藥材生意,她是陸家第一位出嫁的姑娘,與夫君夏侯虎定居黃山,生活安逸美滿。
三女兒陸迎菊為人海派,頗有乃父之風,她負責江南一帶茶葉、釀酒、販酒買賣,性格豪爽,性情灑月兌,酒量之高,連男人都自嘆弗如。
麼女陸惜竹天性純真倔強,古靈精怪,一雙巧手研發出精致可口的美味點心,所開設的點心樓「彩饌齋」,在江南、華中各省,已開有三十家分店。
至于杭州杜家,是惟一能跟陸家分庭抗禮者。
杜家在杜夫人楚嬌嬌交棒後,由三位公子分別管理。
大公子杜乘風,負責整個黃河流域以南的布莊生意,不管是王公皇孫的綾羅綢緞,或是尋常百姓的藍布粗衣,在他手上經辦的,就有將近七成的生意。
二公子杜烈火,專門負責馬隊漕運,海上陸上的交通業務,所需的人力、馬匹、船只的調度與分配,都在他指揮下進行,曾經還帶船遠赴波斯,帶回許多珍貴的針織與香料,可說是個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一位奇才子。
三公子杜靜海,專研珠寶字畫、陶瓷古玩之類的古董買賣,他有一眼洞悉古董真偽的能力,各朝各代的古物,在他手上,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可說是個數一數二,首屈一指的古董鑒定師。
這兩戶人家,掌控全中國三分之二的經濟命脈,而兩家彼此間表面上雖是風平浪靜,但私底下卻是暗潮洶涌,明著是禮尚往來,暗地里卻相互較勁,直想將對方的事業給一並吞了下來。
到底是蘇州四位姑娘精明,還是杭州三位公子高超,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妄下斷語……
第一章
「你這臭牛眼的別跑,讓我逮到絕不饒過你。」
在陸家余園左側,與余園隔條小胡同的彩饌齋廚房後門,四姑娘陸惜竹拿著面桿子,撩裙直往外跑了出來,粉粉的臉頰上,沾了些許面粉,兩顆小小的髻子頭,也因動作過大而搖搖擺擺,發絲兒全從線縫里飛了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在大街上就這麼追了起來。
跑在前頭的是在八仙道胡同里替人牽馬的小毛頭牛眼兒,他爺爺在胡同里擺攤,專門替人刮胡理發,爺孫倆糊口討生活,倒還馬馬虎虎過得去。
可這牛眼兒,天生賊性使然,好幾回偷彩饌齋的雲片糕被逮,最後都看在他那年邁的老爺爺份上而原諒他,只是這小表照樣死性不改,也怨不得惜竹發了狠地拼出老命,也要將這小表頭給追到手不可。
「我看你還往哪兒跑?」老鼠踫到貓,哪里還有逃月兌的機會,她隨手抓起菜攤上的一顆馬鈴薯,對準牛眼兒的膝窩處,不偏不倚正中目標,使得他腳步一虛,就這麼往一位賣糖葫蘆的小販身上撲了過去。
「唉喲……」出聲者,反而是被牛眼兒給壓在身下的小販。
這下可好,大街上散落一地的不只是糖葫蘆,還有從牛眼兒懷中掉出來的雪片糕,此時一輛馬車疾駛而來,不但將小販的糖葫蘆給壓得稀巴爛,就連片片純白如雲的雲片糕,這下變成了烏雲泥了!
「哇,我的糖葫蘆……」
「嗚嗚……我的雲片糕……」
小販與牛眼兒望著滿「地」瘡痍,莫不抱頭痛哭,一個是生意本全沒了,另一個則是好不容易偷來的可口糕點,這下也全完了!
「真是的,這回又失算……唉……輕點輕點,疼……疼啊!」頭上那根沖天炮被惜竹給抓在手里,難怪疼得牛眼兒直喊爹叫娘。
「臭牛眼的,我看你還跑,有本事再跑給你姐姐我看啊!」陸惜竹個頭不高,四肢加起來也沒條羊腿多肉,可力氣卻是大得驚人,甩面皮揉面團功夫一點也不輸給經驗老道的老師傅。
被緊揪著頭發的牛眼兒,屈居下風依然面不改色,他一雙牛眼瞪向惜竹道,「你才是臭牛蛙眼,眼楮瞪那麼大做什麼,不過就拿你一點雲片糕嘗嘗,小氣得要死,吝嗇鬼!」
「好哇,前幾回原諒你,你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反省!」巴掌大的小臉開始漲紅,這家伙真是皮在癢,不打不成材。
「誰叫你們彩饌齋的點心賣得那麼貴,我要不靠偷,一輩子也甭想吃得到。」牛眼兒還挺起胸、揚起臉,說得振振有詞。
「瞧你說這是什麼渾話,想要吃點心就要好好去賺錢,你做錯事還這樣強詞奪理。」她快要氣炸了,這小表已經到了讓她快無法容忍的地步。
「怎麼賺啊?一塊雲片糕就要七錢,我爺爺替人理個頭,刮個胡子也才三錢,你們這不擺明了坑人?」牛眼兒初生之犢,才不怕眼前這頭母老虎。
「這是因為……」她總不能說這是她大姐元梅交代的,既然做自碑,就要把成本、人事費用全加進去,不僅如此,利潤比一般市價還要多個兩成,這樣才有賺頭。「因為材料很貴,還要獨特的秘方,你這小表,懂什麼啊?」
「那也不能賣得太貴呀,食材要是那麼貴,你們可以做一些不貴的賣給我們,也讓我們有機會嘗到好吃的點心。」牛眼兒還是認為不合理,難道說,窮人真無立足之地,連吃個好吃的點心權利都沒有。
「這點你可以來彩饌齋告訴我,也沒必要用愉的吧!」偷就是偷,還長篇大論一大堆。
「那你早說,下回我就懂了嘛!」牛眼兒說完,拍拍就想走人。「那我改天有機會再去找你談這問題,就這樣了。」
牛眼兒走得真是理直氣壯,可惜竹早看穿他這小把戲,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跟前,掌心往上一攤。「一共是四兩二錢,你付了之後再走。」
「我不就說了明天去找你談的嗎?你這人怎麼這麼嗦……唉,你干什麼又動粗啊?」牛眼兒的手被反轉貼在自個身後,疼得他直哇哇叫,可這回惜竹再也不放手了。
「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才想原諒你,你老伎倆又犯,竟然敢蒙起我來了。」惜竹哪會著了這小表頭的道,想拐彎抹腳開溜,門都沒有。
「誰蒙你來了?」
「那錢呢?」
「可我也沒吃到,不都糊在路上了,你自個兒也看到不是嗎?」
「你還敢強辯,看我怎麼……」惜竹正要掄起粉拳時,大街上突然傳來一記策馬揮鞭的聲音。
「讓開、讓開,通通給我讓開!」一名六尺高的大漢,穿著京畿將士軍服,揮動馬鞭,直朝兩人方向而來。
惜竹與牛眼兒突然一驚,本能地朝路旁一閃,兩人像麻花卷似的糾在一塊,動作上自然無法協調,馬蹄掀起的黃沙讓兩人一個踉蹌,全滾落在一旁街坊。
「唉喲,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家伙,快給竹姑女乃女乃我過來贖罪。」她揉著,腦門上還有幾只小麻雀轉著。
惜竹的情況還好,牛眼兒就更慘了,他一滾滾到街旁店家的一根梁柱旁,腦殼還被重重撞出一個大腫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