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那些東西呢?」老村長詢問站在身邊的婦人。
听公公這麼問,媳婦兒面有難色。「已經……都燒了……」
「燒了?」明月一愣,不過馬上就釋懷了。「燒了就燒了,沒關系,你們不用在意。」就算留著也沒用,又穿不到,在原本的世界,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父母,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那我走了,你們多保重。」說完,她便轉身往村外走。
明月一面走一面想,雖然很多事早就注定好了,可是還不到最後關頭,說放棄又太早了,她可不想以後才說「早知道當時應該怎樣」的話。
可是該怎麼做呢?
她步出村外,見到了條小河,便在河畔挑了顆大石頭坐下,一手托著下巴,苦思對策。
「該怎麼說服他呢?」明月知道這才是最困難的。
「……你還要在這兒待多久?」
一個明月逐漸熟稔的男中音從背後冒了出來,害她險些摔進小河。
「嚇了我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先壓壓驚。「你不是走了?」
寒璟瞪著她,暗自揣測著。「如果以為故意惹火我,我就會答應放你走,那就太愚蠢了。」
明月拍去襦裙上的泥土,走到他面前,別有用心地問道︰「是不是不管我怎麼惹火你,你都不會放我走?」
「沒錯!」他扯高一邊的嘴角,笑肆意妄為。
「好!」明月回答得干脆。
「什麼?」寒璟被這個「好」字給搞得一頭霧水。
她彎起紅潤的嘴角,笑得真誠。「意思就是以後不管我做了什麼惹你生氣,絕對不要放我走。」
既然是使命,明月這輩子就跟他耗定了。
這番話讓寒璟呆住了。
以為這個女人會想盡辦法逃走,也根本不想留在自己身邊,可是這會兒卻要他不要放她走……
她是不是傻了、瘋了?可是明明又很正常……
寒璟直到這時才用正眼看她,才真正地將明月的五官容貌收進眼底,不再只是表面上的美丑,而是認識她這個人。
「就這麼說定了!」她笑意晏晏地說。
他說不出話來……應該說受到極大的震撼,不知該如何響應才好。
這個叫「明月」的女人是自己見過最與眾不同的。
「回神了……」五根縴白手指在他眼前揮動。
「咳!」他清了清喉嚨。「你真的……願意一輩子留在我身邊?」
已經有多久不曾有人對自己說這句話了?
即使是麾下的五千大軍,也是用軍令、用執念將他們拘禁在手中,根本不在乎是否真心效忠,是否心甘情願留下,可是這個女人卻主動說要待在自己身邊,根本不需要強迫。
明月用力頷首。「我可以發誓,不過……」
「不過什麼?」寒璟以為她又想耍什麼花樣了。
她聳了下肩頭。「不過我是人,會老也會死,一輩子很短,如果你還願意,我當然可以舍命陪君子了。」
聞言,寒璟怔怔地瞅著她臉上那抹豁達的美麗笑靨,真是如此光彩耀眼,情不自禁地被它給迷惑了。
「怎麼樣?」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音,明月只好開口問了。
寒璟倏地旋過身軀,嗓音透著壓抑地說︰「該回去了。」
「喔……」她方才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好方法。「對了!寧王,皇宮到底長什麼樣子?我說的是真正的皇宮,皇帝住的地方。」
他的聲調恢復正常才開口︰「你很好奇?」
「當然好奇了,畢竟那個地方不是任何人都能進去的,有機會的話,當然想看一眼。」明月佯裝閑聊似地說。
寒璟兩手背在身後,又走了兩步。「想看當然可以帶你去了。」
「真的嗎?那我們要怎麼去?」明月略圓的臉蛋倏地一亮,興奮地拍打他的臂膀。「是要坐馬車還是驢車?」
他皺著眉頭,斜睨著被拍打的部位,換作以前,早就確了這女人的腦袋,不過眼下更納悶的是這個女人不只看得見自己,還能踫觸到他,絕不是一般凡人做得到的,看來得找機會弄個清楚。
「只要由我帶著你,一眨眼就到了。」他隨口說道。
「你是說用變的?那多沒意思……」這麼一來就不能達到自己所要的結果。「所謂的旅行就是面欣賞沿途風光、一面增長見聞,順便品嘗庶民美食,如此才能打開眼界,不再當只井底之蛙。」
听完,寒璟再次感到匪夷所思。「你寧願經歷旅途勞頓的過程,辛辛苦苦地走到目的地?」
明月反倒困惑了。「這才叫旅行不是嗎?旅途之後的勞頓也包括在其中,讓人再三回味。」
「你是我見過最不聰明的女人。」他下了評語。
她撇了撇唇。「不要就算了,何必罵人?」
「要去就乘坐馬車,不過可別走了沒多遠就受不了,嚷著要我用『變.』的。」寒璟把丑話說在前頭。
「我一定會撐到最後的。」明月下定決心地說。
寒璟抿了抿嘴角,不想去深思縱容她的原因,就當作是打發時間吧。
「該回去了。」說完,舉步就走。
「好。」明月跟在他身後,幸好沒被發覺,順利過關了。
其實她的用意很簡單,無非是希望藉由這趟旅行,找機會開啟他的心扉,不再執著過去的愛恨怨憎,學會放下。
另一方面,也希望能說服青河境內的百姓不再迷信,要真正地從根本做起,那才是解決之道。
由于明天一早才要出發,所以當晚還是住在河底的宮殿內。
明月睡不著,便坐在寢宮外的石階上,兩手托腮,看著天上的月亮,明知它是虛幻的,還是覺得好美。
「希望阿爸和阿母不要太難過……」他們都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到,也做好心理準備,可是當它真的來了,還是會不舍。
她是不舍又怎樣?明月很坦然地面對自己的心情,也承認它的存在,這跟執不執著並沒有關系,而是因為她是人,只要是人就會有感情,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如果失去了它,那才真的可悲。
「雖然再也見不到了,可是他們在我心中永遠佔著最重要的位置,相信阿爸和阿母也會收到我的祝福,平安度過晚年。」這麼一想,仿佛胸腔中的郁悶也全都散去了,不再糾結。
第3章(2)
「……怎麼還不就寢?」
帶著磁性的男中音在半夜听來,充滿蠱惑的魅力。
睇著在眼前慢慢現形的高大身影,明月這一次倒是沒被嚇到,依然保持坐姿不動。「你不是也還沒睡?」
寒璟涼涼地回道︰「我並不需要。」
「說得也是。」她不免好奇。「既然你連覺也不用睡了,這兩百多……究竟是多少年了?」
「兩百二十年。」
她驚嘆一聲。「兩百二十年?已經這麼久了?那你都是怎麼熬過去的?平常都在做些什麼?」
聞言,寒璟不禁語塞。
「難道都在發呆?還是作白日夢?」
沉吟片刻,他才恨恨地說︰「只是……想著過去。」
「既然都過去,有什麼好想的?」
「與你無關!」寒璟臉色不太好看。
她驚嘆一聲。「想了兩百二十年,有想出什麼嗎?我想應該沒有,歷史一樣沒有改變,你也無法坐上龍椅,當上皇帝……」
「住口!」寒璟不禁勃然大怒,右手跟著一揮,把她的身子甩了出去。
沒預期到會有這個舉動,明月只覺得自己飛了出去,然後額頭撞上什麼東西,接著倒地,當她感覺到痛楚的那一瞬間,真的恨不得馬上昏倒,而動手的寒璟也同樣愣住,右手掄成拳狀,臉上掠過一道懊悔之色。
「唔……」
這聲申吟讓寒璟回過神來,一個箭步,上前將明月從地上扶起,撞到額頭果然紅腫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