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小田抱住了荊大娘。「謝謝您的招待,也謝謝老大爺。」
「呵!」荊大娘讓她一摟,僵了一下,隨即輕拍她的背,哄孩子似地道︰
「小田乖,我們大鵬拜托你了。」
「大娘囑咐,小田不敢忘記,小田一定會盡心服侍荊大爺。」
道別過後,兩人走上村道,荊大鵬從不回頭,直直往前走去,走過了大槐樹,經過了荊家村的界碑,直到爬上了小山頭,他才停下來。
越過這個小山頭,就再也看不到荊家村,他還是回了頭,遙望籠罩在晨光霧氣里的荊家村,那像是一幅美麗的小畫,深深地印進了他的腦海里。
他放下手中物事,跪了下來,鄭重地朝荊家村叩頭,拜了三拜。
大鵬捕頭的舉動太怪異,小田一路跟著他走,正想著要如何擺月兌他,卻只能訝異地看他五體投地,然後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拍拍手上的泥土,拿巾子抹掉額頭的塵沙。
「你在拜什麼呀?土地公?山神?」她不問不快。
「從現在起,只有我問你話,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好凶!」
他從包袱里取出準備好的繩子,瞪著她道︰「過來。」
「嚇?」她直了眼,亦是瞪著繩子道︰「我跟你同路,都是回南坪,跑不掉的啦。」
「別廢話。」他開始折繩子成圓圈準備套人。,
「喂,你綁了我,這些東西可要你拿。」她提起兩手的物事。「你不綁我,我還可以幫你拿東西。」
兩人離開荊家村,也帶回了家人滿滿的熱情和關心。她背上扎著大包袱,左手一個籃子,右手一只大火腿,腰間纏了她那個扁扁的小包袱,而他自己除了背後變大變重的包袱外,也提了兩壇腌菜。
他沒笨到要幫嫌犯提東西,拿繩子只是恐嚇她,要她安分,否則拴了一個人上路,他又沒穿公服,難免惹人側目,平添不必要的困擾。
「好,我不綁你。你要敢跑,罪加一等。」
「都說我冤枉了。」她噘了嘴。「枉我那麼崇拜大鵬捕頭,怎知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抓人。」
「走了。」他收起繩子,催她往前走。「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她賭氣似地回他。
「怎會沒名字?爹娘生你養你,沒給你名字?」
「好吧,」她聳聳肩。「那個娃兒、那女圭女圭也可以。」
「什麼那個女圭女圭、這個娃兒的?」
「不然你叫我姐姐好了。」她嘻嘻笑。
「叫你姐姐?」荊大鵬怒目圓瞪。「發你的春秋大夢!我堂堂南坪衙門捕頭荊大鵬,要敬你這只小賊一聲姐姐3」
「那就叫我小田嘍。」
「這是假名字。」
「假就假唄!」小田望向了四周的景物,蹦蹦跳跳地道︰「我高興叫啥就叫啥。你看,天上有雲,山上有雪,我就可以叫小雪、小雲,小花、小草、小石、小狽,小貓,叫小鵬也很好听耶。」
「不叫昭君了?」他不隨她起舞,繼續「審問」。
「喲,奴家路上乞討,怎好意思用本名,卻讓你說我是賊了。」
「姓什麼?」他再問。
「雲好白喔。」她仰頭看一眼,朝他笑道︰「姓白好了。」
問也是白問,真真假假,顛顛倒倒,她的話全部不可信。
荊大鵬不想再浪費唇舌訊問她,為今之計就是回南坪找來人證。
「唉。」她哀怨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抓我去衙門,不肯罷休了?」
荊大鵬只管走路。
「好啦,你是在生氣我說是你的丫鬟,然後拿了你家很多東西?」
「知道就好。」
「我跟你說喔,我大包袱里的東西是我自個兒向人要來的。這籃子里的面餅是大娘做給我吃的,所以這兩件是我的,其它的我會還你。」
他冷眼看她,所謂其它東西就只剩下她右手的大火腿。
「真不習慣穿裙裝走路,容易絆著腳。捕頭大人,我借前面那棵大樹擋一擋換衣服。」
「不行,別想花招逃走。」
「你盯著我,看我換衣服。」
「再吵我就綁你。」
「唔。」她乖乖地住了口。
他前晚趁她跟女眷嗑瓜子聊天時,查看過她的小包袱,里頭是一套普通的男人灰衫褲和小帽,看來就是她騙錢得手後,立刻改換男裝逃逸。
他當然不會讓她找機會逃走,況且穿了裙裝繡花鞋確是不方便逃跑。
兩人繼續趕路。他不再問話,她也不講話;他安步當車,不浪費體力;她卻越走越急,中午停下來休息吃餅時,她囫圇吞了就要起身趕路。
看她走到氣喘流汗,似乎體力不支,但她不吭一聲,就拿手背抹掉汗水,抓了路邊即將融化的雪塊抹臉提神,仍是拚命走,好像有很急的事。
她為了自保,冒充是他的丫鬟,因此耽擱了兩日才能離開。荊大鵬不禁要懷疑,難道真有生病的爹等著她回去?
餅了百花鎮,進入南坪縣境,人口和屋子也多了起來。這里是出了京城的第一個縣城,扼大運河的起點碼頭,為北方貨運集散中心,京城的重要門戶;有富商官員不耐京城狹隘擁擠的,便在南坪置產居住,是以南坪富庶繁榮的程度絕不輸京城;相對在治安的維護上,也跟京城有相同等級的嚴格要求。
到了黃昏時分,終于回到南坪縣城,還沒走近城門,就有一個小少年奔了過來,臉上又是焦急又是歡喜,喊叫道︰「小田!小田!」
「阿溜,你怎麼在這里?」小田也欣喜地喊他。
「我等你。我知道你今天一定會回來。」
「我當然會回來了。」小田放下籃子,也不管荊大鵬還提著腌菜,便將手上的大火腿塞給他,再按住比她矮半個頭的阿溜肩頭,仔細地瞧著他的臉道︰「你好了?都好了?」
「這兩天天氣暖和些,我沒事了。」
「太好了,春天到了。」她抬頭看了藍天,笑意更加燦爛,提了籃子給他道︰「這里有烙餅和包子饅頭,你拿回去給他們吃,全是早上剛做出來的,還很新鮮,涼了就用灶火煨一下,味道會更香。我晚點再回去。」
「他是誰?」阿溜不放心地望向盯住他們的荊大鵬。「你要跟他去哪里?」
「我有些事情得跟捕頭大人說清楚,不然他不放我走。」她指了過去。「大
鵬捕頭耶,你不是最崇拜他,想要長大以後當捕頭,學他抓壞人?」
「他是大鵬捕頭?」阿溜眼底閃出光芒,但隨即哼了一聲道︰「誰敢欺負我家小田,管他是天王老子還是大鵬捕頭,我阿溜第一個找他算帳!」
「好啦,回去了。跟毛球說我沒事,等一下就回去了。」
「你要去衙門?」阿溜還是不放心。
「趕快回去,不然大鵬捕頭抓你去關嘍。」
「嗯。」阿溜先跟她應允,接著竟跑到荊大鵬前面,仰起頭,拍著自己的胸脯,毫不畏懼地道︰「荊捕頭,你有事找我阿溜,跟我家小田無關。」
荊大鵬冷眼旁觀,一個小毛孩他還不放在眼底。說小,倒也不小了,那模樣約莫十二、三歲,已經轉了聲,帶著粗嘎,搭上他那副「小田是我的」的神情,倒有些人小表大的傲氣。
女賊還真的叫小田哩!她急著回來,原來是為了阿溜毛球什麼的?
「你家小田有沒有事,那得看她願不願意說實話。」他公事公辦,跟小孩講話也不會客氣。
「捕頭大人,我幫你拎腌菜。」小田陪著笑臉,機伶地提起地上的兩壇腌菜,向阿溜挪了挪下巴。「阿溜,回去等我,都說沒事了。」
阿溜一雙黑眸注視荊大鵬片刻,這才提著籃子跑掉。